敦柔公主:“王爷是说两天”
关卓凡一笑,“约数、约数我应该说几天的长崎到天津,无风无浪,也得五、六天光景,如果撞上三藩市的那种情形轮船出港之时,天公不作美,风大雨大,那,耽搁的就更久了”
“嗯”
微微出了片刻的神儿,敦柔公主叹了口气,说道,“之前,我也晓得,路远,去一趟美国、或者回一趟国,一定是不容易的,但到底有多不容易,心里头,其实是模模糊糊的;今儿个听王爷说了,才晓得,这个路,到底有多难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亦不足以况之”
顿一顿,“大嫂不容易我想,这个路,即便叫一个大男人来走,也是不容易的,大嫂那样娇怯怯的一个美人儿,之前好像也从没有出过什么远门儿吧这一去、一回,难为她是怎么挨下来的忒不容易了”
“你说的不错”关卓凡点点头,“这个路,即便叫一个大男人来走,也是不容易的当年,我领兵赴美,初初上路那几天,那个船晕的,吐的那是一塌糊涂”
顿一顿,“这就叫人不可貌相了白氏说,她在船上,初初的时候,也吐,不过,吐个一、两回也就好了,可没有像我当年那样,整个人都吐的虚软了你看,我这个大男人,还不如她那样娇怯怯的一个美人儿呢”
“哎哟”敦柔公主蹙眉含笑,“王爷可怜见儿的”
伊人做此语时,眉梢眼角,皆是既怜且爱之风情,这个模样,关卓凡从未见之于敦柔公主,不由心中猛的一跳,一时之间,不晓得说什么好只是“哈哈”一笑,心头发热,口内生津。
“如此说来,”敦柔公主继续说道,“这个晕不晕船,同身子骨儿好还是不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还是有关系的;”关卓凡微笑说道,“不过,同是男人还是女人,那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
“嗯”
“还有,”关卓凡说道,“白氏说,在美国这两年,她自觉身子骨儿比在家里的时候反好了许多;在家里的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美国你大约想不到,白氏都学会骑马了”
“哟”
“以前,”关卓凡笑道,“白氏也不是没有骑过马,譬如,咱们成亲那次公主釐降,白氏奉旨奉迎,不就骑过一次马可是,她在美国学会的,却是真正的跃马扬鞭,同奉迎那一次,比不得的”
荣安、敦柔二公主“釐降”关某人,二命妇庄王福晋、睿王福晋“送亲”,二命妇醇王福晋、镇国夫人白氏“奉迎”;在迎送的过程中,四位命妇,既非乘车,也非坐轿,而都是骑着马的。
此乃满洲旧俗。满洲人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精擅骑射,男女老幼,都会骑马,迎亲、送亲,一律控辔往来,就连新娘子亦不例外。开国之初,旧俗未废,风气犹在,王公内眷,福晋夫人,城内郊外,纵马驰骋,司空见惯。亲贵之间,婚嫁迎娶,新娘子是依了汉俗,改坐轿子,迎亲、送亲的,却不论男女,都要骑马。这个规矩,在康熙年间定了下来,并“着为永例”。
可是,两百年过去了,这条规矩,早已名存实亡。旗下的贵妇,打小起居出入,都是坐轿、乘车,除了一对天足,其他的,和汉人的大家小姐,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不要说骑马了,马毛没摸过一根的,也大有人在。
懿旨钦派的四位“送亲”、“奉迎”命妇,就没有一位会骑马的。
几个女人都发了慌,庄王福晋、睿王福晋、醇王福晋,都悄悄的跟自己的老公说,能不能跟“上头”说说,改骑马为坐轿或者乘车唉,这条规矩,早就是个摆设了,怎么突然间这么较真儿
几个王爷,哪个肯张这个嘴这不仅“乱制”,还丢面子。庄王一向恬淡,自不肯做这个出头椽子;醇王年轻面嫩,更不肯落这个脸;睿王呢,大声嚷嚷:“这是上头借着公主釐降的机会,恢复满洲人的骑射本色,涨咱们满洲人的精气神儿皇家以身作则,好,好,好得很”
既然好,那就只好现学现卖了。
四位贵妇,丫鬟老妈子一大堆跟着,集中到西苑中海的紫光阁,彼处地势开阔,中有驰道,可以走马。内务府从下辖的上驷院中,挑了十几匹既神骏、又驯良的骐骥,由宗室中最精骑乘的贝子奕绪总责,教三福晋、一夫人骑马。
粗通骑乘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反正也只要四位命妇摆摆样子,并非叫她们纵马疾驰。如此个把月学下来,四个女人都算“中式”了。两位公主“釐降”之日,四位命妇骑在马上,平日里照料这匹坐骑的马夫,换上銮仪校的服饰,牵着马缰,缓缓而行。马上的命妇,不过手扶马鞍,微微纵送而已。
如此而已。
敦柔公主真正是出乎意料了,然而却不晓得该如何表态丈夫的口吻,似乎是欣赏的,但他对此到底是臧是否,她还拿不准;滞了一滞,也只好用感慨的语气说道,“真正是想不到”
“还有你想不到的呢芸儿”
“怎么”敦柔公主用略带点玩笑的口吻说道,“不是也学会跃马扬鞭了吧”
“跃马扬鞭算什么”关卓凡兴致勃勃的,“她不但学会了骑马,还学会了放枪而且,能够在跃马扬鞭的时候放枪准头还好的很”
敦柔公主睁大了眼睛,骇笑:“什么”
“不但能放左轮手枪,”关卓凡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还能放马枪也就是短一些的步枪,你见过的一边儿纵马疾驰,一边儿放枪”
敦柔公主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樱唇微启,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滞一滞,还是只能说这句话:“真正想不到真正想不到”再滞一滞,微微摇着头,“我哎,我都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叹一口气,用极感慨的语气说道,“不得了不得了这不活脱脱又一个十公主了嘛”
所谓“十公主”,指的是高宗第十个、也是最小的一个女儿和孝固伦公主,出生之时,高宗经已六十有五,老年得女,宠爱无比;十公主的相貌何如,未得而知,但性格却是刚毅果决一路,体格上头,更不得了:小小年纪,便能弯十力的强弓,不止一次随侍高宗秋狝冬狩,射获丰富。
十力,大约是一百一十七斤的力哦。
及笄之年,和孝公主嫁和珅之子丰绅殷德;后高宗升遐,和珅跌倒,丰绅殷德本无侥幸的可能,但仁宗也是最宠爱这个小妹妹的,看在她的份儿上,诛其父、赦其子,保全了丰绅殷德。
白芸和十公主的身份毕竟不大一样,关卓凡倒不好随便接口,只笑着说道,“是不得了左轮手枪看着不大,其实是很有些分量的;马枪,那就更重了芸儿才多大点儿个女孩儿居然可以在纵马驰骋之际,操运自如确实是不得了”
顿一顿,“你想不到,我也是想不到的实话实说,这个本事,我自己都不晓得有没有哈哈”
“王爷太谦了”
“真不是谦”关卓凡比划着,“放左轮枪呢,一只手就可以了,骑在马上,可以一手控辔,一手放枪。”
顿一顿,“马枪重的多,只有臂力极强者,才能够单手持枪、放枪即便如此,准头一定是谈不上的;芸儿再怎么着,也还只是个小女孩儿,一定要双手持枪、放枪,如此,就腾不出手来控辔了疾驰之际,一边儿放枪,一边儿还是坐的稳稳当当的,你想一想这个难度”
敦柔公主又出神儿了,过了片刻,再叹一口气,“不得了”
顿一顿,“芸儿这么着,不能影响学业吧”
“不能”关卓凡说道,“每一门功课,在同学中间,她都是第一名没有一门例外的”
“哟这还得了真正是不得了了正经的文武双全呐这不应了女人们私下底的议论的将来,正经一个女丞相的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