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那群村民,墨谦与管繁三人一同走回去,而黄琛在听完了这些村民的指控之后,悻悻地走了,没有说什么。
墨谦猜想,这绝对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什么的,而是因为他如果继续在这里会忍不住揍死这群村民。村民说的事情,一字一句都戳中了他的心。
的确,他们说的没有错,黄家确实是在准备着兼并这附近的土地,用以扩张自己的实力。但是,除了他们黄家呢?
又有哪个世家不是这样的?每一份家业的兴亡,背后无一不是血腥的争夺和你死我活,不知又有多少冤魂在泥土下日日夜夜地呻吟。
纵然他知道了自己世家做的事情会让这些人的处境变得无比凄惨,但是他却没有一点的后悔。
不只是自己,整个京城都是这样的,如果今天不是自己兼并他们,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那么到了明天,就是自己被人吞并,这是在京城生活的规则,也是这个世界永远的法则。
为了让一个家族能够持续下去,是需要世世代代的积累的,但是一个家族的覆灭,只是一瞬间就有可能完成。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家族无休止地延续下去。
因为只有家族存在着,他们才有家族为他们提供的资源,甚至是荫及后世。
生存在后世的墨谦对于这样的事情,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在历史书和影视作品当中都见到得太多了。
所以对于这些事情的理解,甚至比管繁和李云这两个不经世事的官宦子女要看得更清,他能够猜得出来。
黄琛不会放过这些人的,他们占着道理是一码事,但是揍了他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不是谁占着道理谁就是有优势的。
在黄琛的面前,这些人都只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就连当初横行一时的刘家人,都被他给轻松地收拾了,而且是调动了军队来亲自上门查封的,用的是最简单的诬陷手段,从此广源就少了一个风光无限的刘家。
这件事报到皇帝的面前,虽然恼怒,但是生气完之后,却也无能为力,这就是世家大族的优势,动一发而牵全身。
黄瑾也只不过是受到了罚俸禄一年的惩罚而已,况且搜出来刘琦私藏贡品,这也算是小有功劳,除却这些,皇帝却也不得不加上一句口头的鼓励,只是最后劝解下次不要在这般鲁莽,不要轻易动用军队用来处理这些事情。
但是这惩罚对于他这样的封疆大吏而言,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下面的人孝敬上来的钱财不知道比这些多上多少。
皇帝这不是因为对黄瑾的仁慈,更多的是无奈,对黄瑾的无奈,对世家大族的无奈,这就是大齐现在面临的最大的隐患,外界的危机只不过是表面的。
试想一下,大齐这样一个发展了千年的大国,如果不是因为自身的发展出了问题,又有哪个国家敢来对抗?
看看古往今来的朝代,真正是因为被外界强行将文明毁灭的有多少?
哪一个不是因为自身的发展出现了问题?从
强盛的汉到纷乱的三国,从繁华东京开封到崖山之恨,从天子守国门,君主死社稷的泱泱大明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这些留给后世无数叹息的历史记忆,无不是因为自身变得僵化起来,君主变得刚愎自用,臣子变得软弱无能。
仅仅靠着那些所谓的忠臣明主,根本就是没有办法救国的。
若是没有能够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的话,纵然一时的复兴,也逃不脱衰亡的命运。
就拿明朝为例来说,被誉为“中兴之主”的明孝宗朱佑樘,在他之前,国家昏暗无比,他的治理虽然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社会的压力。
但是依旧没有能够解决明朝真正的危机,所以在他之后的正德、嘉靖时期,正是明朝衰落的开始了。
为何?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皇帝的原因吗?
或许我们在历史书上时常能够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明朝的权力是高度集中的,只是这样的一份权力,是掌握在皇帝的手中的吗?
恐怕不见得。
皇帝也是受到很多的限制的,在完善的制度之下,整个国家体制在高度精密地运行,其实皇帝想要真正插手干预事情是不容易的。
所以我们总是将明朝的衰落归结于君主的昏庸荒唐。
但是也就是在这样的制度之下,竟然能有皇帝数十年不上朝,而这样的一个国家还没有灭亡,就能够看出一点端倪了。归根结底,这都是掌权者的事情。
墨谦知道黄琛一定是会报复的,依照他的性子,他不可能不报复。
所以当李云在拿出钱财分给这些村民的时候,墨谦并没有阻止,只是在一旁暗示,让他们拿了钱就尽早离开这里,自己可保不住他们。
事实上,墨谦连自己都无法保护,这是墨谦的无奈
。墨谦有点苦笑,说实话,这些人的事情虽然悲惨,但是墨谦也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况且在社会上磨砺过一阵子,这样的事情多多少少都是见过的,没有那么容易就被他们感动。
他真正感到苦恼的事情是,自己的地位越升越高,但是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别人的眼中竟然是这样无足轻重的,还颇有些命不由己的感觉,反倒还不如在宁远当县太爷的时候轻松。
但是越是这样,却又有点让墨谦想要掌握自己命运的想法。
“我们距离京城还有多远?”墨谦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远方,现在早就已经远离了宁远,雨早就已经不下了,只是空气中还有一点点湿润的气息,但是天边的斜阳依旧能够让人感觉到暖意。
“大约还有不到两百里地,依着我们的脚程,不消两日便能够到达,所以大哥你不用担心。”
管繁连忙一声说道,虽是这么说,但是管繁的眉头依旧有着一抹化不开的愁。
自己是逃婚出来的,等到了京城,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被家里收拾呢,自己的老爹是大齐财神爷,国之重臣,杀是不会杀的,但是自己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想必一顿家法是少不了的了。
况且自己真正喜欢的人还在宁远,何年何月能够再相见也是一个未知数,怎么能让他不担忧?
“对呀,墨谦,你到了京城,一定要好好看看,那里可不是你那小小的宁远能够相比的,而且京城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有好多都是我没有吃过的,不如我们趁着这次的机会好好吃上一顿吧?我在皇宫里都听说了,有什么粉藕呀,米线呀……”
京城对于李云这种从小养在深闺里的郡主来说,是一个神秘而又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
他极目远眺,层层叠叠的山脉将他的视线遮挡,看不见远方,就像是他看不见自己未来该怎么走一样。
他只是想要当一个县太爷而已,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是这样的要求在这里竟然是如此的难以实现,当他一步一步往京城走去的时候,就是他失去自由的时候了吧。
但是他却又有那么一点点地期望,那个无数人向往的国都,到底会是怎么样的呢?
自己在那里,到底是飞黄腾达,亦或是死无葬身之地?
墨谦不知道。管繁和李云的心中都有不同的京城,对于管繁来说,那个喧嚣的京城无非就是烟花柳巷,京城的每一家酒楼他都熟悉,新鲜感甚至还比不上宁远这个小县城。
但是对于李云来说,京城却是她一直生活着,却没有能够却了解的地方,对她而言,有着无比的吸引力。
甚至于说在这个世界的人,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京城,就像是每一个熟读历史的人,心中都有一个盛世长安一样。
“我们走吧。”墨谦收回远眺的目光,静静地向着来时的路回去,只是嘴角又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我路过小镇夜凉如水天边月正弯
路过了江南看到书生睡在杨柳岸
我路过长街熙熙攘攘叫卖都婉转
路过了洛阳看到小姐画楼绣牡丹
我渐渐开始每晚梦到故事里的长安
长安城有人歌诗三百歌尽了悲欢
抵达的时候阳光正好听风吹的暖软
可我为什么忽然失措在长安
这重重楼阁浩浩殿堂都不是我想象
我心中曾有画卷一幅画着它模样
长安城忽然开始下雨湿了繁华沧桑
慌张人潮里我遗忘了来时的方向……”
…………
…………
但是在不远处的京城,却是跟墨谦截然不同的心情,此时的京城里却是炸开了锅。
“出大事了,回来啦,回来啦!”
好几个人在京城喧哗的街道上大声呼喊着,只是很明显,他们的行为都被别人当成了神经病,若不是因为在大齐没有神经专科这一项,他们早就在里面呆着了。
所以周围的人只能忍着从地上抽几块青石板砖出来从他们后脑上来上一发的冲动,很不耐烦的说道:“什么来了?真么大惊小怪的?”
本来以为他们这么问,对方一定会八卦的把事情讲清楚,毕竟他们现在这几个人已经成功的把周围人的好奇心都给吊了起来。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却直接略过了他们,向着远处热闹的茶楼冲过去。
“嘿,这群混蛋,到底想要干什么呀?弄得老娘心痒痒的,现在却又不说。”
一个路过的妇女看着那几个人恨得直跺脚。
周围的一个汉子听见,便笑着调笑了一声:“小娘子可是心痒痒吗?要不要在下来帮你止止痒呢?”
“呸……老娘说的是刚才那些个小兔崽子。”说罢又抬起脚追了上去,果然说女子的好奇心是极重的,刚才还在骂道,现在却也忍受不了别人说了一半的消息。
再说刚才那几个莽莽撞撞在大街上冲撞的的小伙子,原本在大街上可是犯了一路的怒,但是到了茶楼,却又享受到了上宾一样的待遇。
这边有人端茶倒水,身旁又有人敲着腿,“快说快说,那人到底回到哪里了呀?”旁边一个人将水递给年轻人之后,急忙说道。
谁料那个小伙子却是不慌不忙,“你别急呀,都知道是皇上亲自下了召令招他回来了,那么就一定会回来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不是?”
这边说着话,茶楼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有人人出来来,这些人都是京城里一些富家的公子,而且大多都还是庶子,也就是经常领着每个月定时的月银,却在家里没什么地位的那一种。
经常在京城里晃荡,游手好闲。
但是由于只是庶出,压根没有什么势力,所以横行霸道的事情却也不怎么敢做,多数的时间都是用来眠花宿柳,除此之外,京城里多数的八卦也是他们传出来的。
“你们又有什么新鲜的事情,让你们这么激动?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呀!”
“哈哈哈,这事情倒也不新鲜,那就是……那个人要回来了!”刚才那个年轻人朝着问的那个人挤眉弄眼。
“那个人?”问者有点疑惑?但是忽然醒悟过来,反应比那个年轻人还要强烈,差点就要跳了起来。
“你是说那个人要回来了?那个专门跟世家大族死干,把黄家的嫡子黄琛给打了个狗吃屎,推翻了十余个贪官,但是还一点事都没有的人,他回来了?!”
那个人一连用了好几个定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把他对于话语中那个人的崇敬之情表达出来。
“没错,就是他,现在他已经回到距离京城不足两百里的地方,不消两日便能够到达京城。”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隐隐的脸上浮现出激动之情,手上还紧紧地攥着,竟然还有一丝丝的敬仰之情,就跟现代的某些邪教差不多。
他们口中的人,自然就是墨谦了。
但是他们跟墨谦一点都不熟,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的家族跟墨谦还是敌对的关系。只是这件事情说起来,却是有趣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