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云郡、黑山郡与曲水郡三郡的交界处,存在着一块方圆万余里的广阔地带,地块呈现不规则的圆形,如同嵌在三郡之间的圆形缓冲地带。
这片圆形地带,地势险恶,穷山恶水,凡人难以生存,且多有马匪、恶徒出没,官府难以管制,形同虚设……
此处,就是玄炎国赫赫有名的混乱领,又称三不管地带,所谓三不管者,即这混乱领内,不设官府、城主,没有法度,甚至也没有一个强大势力能够统御四方。
故而,这地方混乱无比、鱼龙混杂,各方势力渗透,甚至有别国的探子前来混乱领探取情报。
可以说,在没有法度的约束下,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这混乱领内演绎得淋漓尽致。
拳头大,实力强,那你就是真理!
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
每天都充满压抑,每天都有流血事件,每天都动荡不安,每天都有杀戮,时刻都要保持警惕……
这,就是混乱领!
……
混乱领,管瘸子客栈,位于曲水郡与混乱领的交界处,从曲水郡进入混乱领的武者,常常在此休憩、留宿。
管瘸子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只是一座不大的木房屋,通体由黑黝黝的铁木建造,只是因为年岁久远,显得有些古旧、沧桑。
再加上四周方圆十里赤地,荒无人烟,冷风朔朔吹拂,荒凉凄冷,显得这大黑屋是那么孤寂,那么死气沉沉。
布满蛛网的残破木窗,透出点点昏浊的灯光,有些诡异……
门口处的木招牌,斜斜垂下,四个角,只有一个是完整的,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大字:管瘸子客栈。
字迹潦草难看,就像是随手涂鸦上去似的,而之所以有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则是来源于客栈的主人──
管瘸子。
管瘸子,谁也不知道这老头是从哪来的,来历不明,似乎从混乱领存在时,他就在这里,客栈,也就在这里。
瘸子,黑屋,就在这里,渡过了悠远而神秘的岁月……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经过此处而离开的人,偏偏就是会刻意忘记了这一点……
谁也不知道管瘸子的真名叫什么,他为什么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建这么个奇怪的客栈。
仿佛,他第一次出现在人们面前的时候,就是一个瘸子的形象,久而久之,也就称呼他管瘸子了,至于其他,人们一无所知……
但,来往此地的武者,都有一个共识:无论你来头多大,实力多强横,千万不要在管瘸子客栈里撒野,不然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传闻若干年前,有个武道第十重天,宗师境的强者在客栈里撒野,结果第二天,人们就在野外发现了他的尸体──
浑身骨骼碎成粉末,身上没有块完整的地方,脸上神情扭曲狰狞,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死得凄惨无比,诡异无比……
此后漫长岁月以来,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但凡在客栈捣乱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不是诡异死去,就是死于争斗,或是莫名其妙失踪……
总之,这个地方、这个客栈,就像是存在着某种禁忌与诅咒般,在漫漫岁月中,藏在时光背后、孤寂而永恒的,是一种大恐怖。
……
自林天阳离开曲水郡,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一天傍晚,天色昏沉时,他来到了混乱领,来到了管瘸子客栈。
林天阳快步走到客栈木门前,推开木门,一步走入了管瘸子客栈内。
与外表看起来显得阴森、昏暗不同,客栈内部,在吊顶灯的照射下,虽然仍然不是很明亮,但起码不再昏暗了。
整个客栈内部,约有方圆十来丈,很是宽敞,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椅,此时客栈内几乎满客,坐满了人。
这些人什么打扮的都有──
有一身粗布衣,袒胸露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高声谈笑的草莽汉子,三三两两聚在一桌,正热烈交谈着;
有身着华袍,手持折扇的世家子弟,端坐椅上,冷眼旁观;
有穿着密实衣物,将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独行客,低着头,静静吃饭喝酒,置身事外;
有十几人的散人武者,汇聚一方,轻声细语地交流着;
也有白衣仗剑的孤胆侠客,一人独坐,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酌,脸色冷凝;
有不少强人武者,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眼眸中冷光闪烁,就像是在搜寻猎物一样……
总之,这客栈内用鱼龙混杂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客栈内,见突然又进来一个新人,顿时安静了下,往这边扫了眼,见是个白衣翩翩少年,不少人眼神闪烁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林天阳没有理会那些森冷的目光,径直走到角落的一处空桌旁,坐了下来,随意点了一些酒菜,就一边吃一边观察起四周来,不时注意一些武者的谈论。
“来,老王,干一杯,这酒真他娘的烈!”
“好好好,来,干了,”
“这烈火酒不亏是管瘸子亲自酿的,真是绝了!”
“是啊……”
“我听说前几天,镇北王世子来到混乱领了?真的假的?”
“是真的,有人看见那镇北王世子,身边还跟着个俊俏的神秘公子哥,两人一起进入了鬼谷呢!”
“什么!?鬼谷!嗤,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鬼谷那可怕之地,岂是他们这些年轻后生,能探视的地方!”
“还管他真的假的,在这混乱领混的,哪个会在意身份,就是天王老子的后代,来了这,那也得凭实力说话!”
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冷笑声。
“是啊,这些年死在混乱领的那些世家子弟、豪门大族后代,也有不少,那些庞然大物,又哪一次敢来混乱领撒野的?”
“嘿,我们混乱领,可是有几个可……”
“嘘!三弟,慎言,慎言!!”
一名中年武者,陡然变色,赶忙制止了同伴的话。
那说话之人,也顿时回过味来,吓得冷汗淋漓,再不敢多说什么,仿佛怕触碰到什么禁忌似的……
……
与外面荒凉孤寂,寒风幽冷不同,客栈里面火炉燃烧,温暖如春,人声鼎沸,各种议论声、交谈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哎,听说前一阵子,冥灵死地,出了件怪事,老是有武者失踪在附近,”
“而且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怪吓人的,”
“冥灵死地,那可是可是百年死地,那里面怨魂、活尸之类鬼东西多了去了,发生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
“也是啊,不过这段时间,好像特别频繁吧?”
“频繁?多频繁?”
“听说是五、六天来,总共连着失踪了上百人之多啊,据说已经惊动了不少势力前去探查了……”
“是啊,我昨天就亲眼看到,苍狼团的团长许恶来,领着百来人,直接进了冥灵死地了。”
“哦?还有此事?”
……
邻桌一伙人的谈话,顿时引起了林天阳的注意。
“冥灵死地么……”
林天阳低语着,眼中闪过精光。
“哒……哒……哒……”
“咚……咚……”
突然,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夹杂着沉闷的钝器击地声响起。
几乎整个客栈的人,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全部不说话了,一下子,整个客栈死一般的寂静。
连刚刚还口唾横飞、极力表现自己的人,此时都缩起了身子,拼命想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林天阳脸色有些古怪,而奇怪的是,他发现,自从进了这客栈后,刚刚还一直在他怀里乱拱的小蛤蟆,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动弹了……
林天阳抬头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那是客栈大厅通向二层的楼梯处,一支枯木拐杖,先出现在视线里,紧接着,一个极其苍老的瘸子,出现在了客栈大厅。
那是个很古怪的老者,面容满是道道皱褶,头发花白稀疏,一口老黄牙几乎已经掉光了,下巴灰白的胡子足有尺长,一道极长的疤痕,从右眉划过右眼,划到左脸的嘴角,斜斜的疤痕将整张脸活活撕成了两半,原本就如同枯树皮般的脸庞,显得更加可怖了。
而更吓人的是,瘸子老者的双眸,占满了眼白,没有一丝一毫的黑!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可怕。
老者步伐缓慢,一瘸一拐地缓缓走出了客栈。
“呼~”
老者刚刚走出客栈,所有人都齐声发出了轻呼声,松了口气似的,就连林天阳也是一样,刚刚他也被老者那双白眸吓得不轻。
并没有多想什么,他付了账后,就离开了客栈。
……
离着客栈不远处,有座低矮的山头,此时,正有一人一狗,注视着林天阳离开的方向。
人,是神秘的管瘸子;狗,是条满身排骨的老黄狗。
“瘸子,那小家伙有点意思,有不少秘密,嗤,还有只血脉庞杂的蛤蟆……”
老黄狗口吐人言。
管瘸子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他的面庞古井无波,那双白眸无神地凝视虚空,看向不可知的未来:
“三百万年啊,整整三百万年啊,岁月无情,流过太古、亘古、上古而至今……”
“悠悠太古,无天古帝,倾天圣皇,乱天大圣,三天传道,无敌万界,”
“莽莽亘古,湮灭、断古、九幽三皇定伦,横推万族,亘古无敌;太上、有极、碧神、镇虚、轮回五皇治世,踏遍万界,无敌一世,”
“煌煌上古,神武当空,天骄如雨,鬼孤、沧啼、不死、星空、天灭……他们哪一个,当年不是万古无敌之辈?”
“但,那又如何,我们终究,是没有希望的……”
管瘸子的声音,悠远沧桑,白眸中,淌下了血泪。
“呵,岁月啊,最是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