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浮城坐证道飞舟往思乡城,片刻即至,不过已成为犯人的展开韬,是没有资格乘坐证道飞舟的,或者说,有人不想让他走得太快,那么只能走普通仆役所走的山路了。
玄戒门的修士押着展开韬,走过茫茫的药田,到了悬崖边,进入吊篮,一层层的往下走,先后换过了十几个吊篮,才落在了地面上,单单是这段路程,就耗了半天的时间。
其实他们的速度还算快的,仆役向浮城运送生活必需品,要赶着大车,沿着由巨大的藤条铺就的山路,一圈圈走上,往往要走上几天。
接着玄戒门的修士带着展开韬坐上马车,向着思乡城的方向赶,行至黄昏时,突然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美貌侍女,那美貌侍女笑眯眯的向马车招了招手,脆生生的说道:“几位赶路很累了吧?我家主上请几位过饮些茶酒。”
玄戒门的修士向着那侍女的后方看,正看到叶信端坐在树林边,前面摆放着一座酒菜,能隐隐嗅到饭菜的香气。
玄戒门的修士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调转马车,驶向树林,车厢中的展开韬本已面如死灰,一眼看到叶信,他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脸色显得更加灰败了。
玄戒门的修士跳下马车,纷纷向叶信施礼,这几天太清宗乱象纷呈,各个内门亦开始审查内宗弟子,而叶信所展露出的峥嵘,是有目共睹的,不单是几位太上,各门左右护法,乃至门下的修士,到处都在谈论这个叶信。
不管事情经过如何,结果摆在所有人面前,叶信进入太清宗才短短几天,便扳倒了根基极为稳固的展开韬,回到争端刚刚显露之时,谁都不相信叶信会赢。
“玄戒门下张成思,见过叶护法。”一个为首的修士站了出来,毕恭毕敬的说道。
“几位不必客气,坐下来喝几杯吧。”叶信微笑着说道。
“我们有要务在身,还是不打扰叶护法了。”那叫张成思的修士急忙说道。
“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们。”叶信顿了顿:“我与展护法有些渊源,请展护法过来陪我喝几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恐怕……有些不太好。”那叫张成思的修士有些犹豫:“我们必须要在三天之内把展护法送到思乡城的,逾期不至,我们都要受惩处。”
“无妨。”叶信说道:“你们把戒令交给我,我请展护法喝过酒之后,自然会把他送到思乡城。”
那叫张成思的修士暗自松了口气,急忙拿出戒令,很恭敬的递给叶信:“劳烦叶护法了。”
“都是宗内事,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们暂且不要走。”叶信说道,随后看向月:“月,你带着这几位师兄进林子里坐坐。”
“好的。”月点头应道:“几位师兄,跟我走吧。”
那叫张成思的修士想开口说什么,叶信摆了摆手:“吧。”
按照不成文的约定,叶信是应该把展开韬留下,让他们立即返回浮城的,如此展开韬就再与他们无关了,以后追究起来,都是叶信的事,不过,现在叶信却不让他们走,这让张成思感到很为难,但又不敢说什么,只得带着玄戒门的修士向林中走。
“展兄,请。”叶信淡淡说道。
展开韬死死盯着叶信,眼神闪烁不定,片刻,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恶狠狠的向着叶信走,随后一屁股重重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又撕下一条鸡腿,大口大口啃了起来。
叶信没有理会展开韬,只是侧头默默看着巨大的悬山,从这个地方看,悬山好似就在眼前,可实际上距离悬山已经有几十里开外了。
“叶信,你现在很得意对吧?”展开韬一字一句的说道。
“得意?”叶信笑了,随后他摇摇头:“叶某起于微末、发于华枝,征伐于沙场、畅意于江湖,胜过,亦败过,但叶某从不因一时之得失而动妄念,笑看风云变幻、坐观海枯石烂,才是大境界。“
说完,叶信拿起酒壶,先给展开韬倒了一杯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略微沉吟了一下,续道:“死在叶某刀下的人,不知凡几,有英雄、有枭雄,有高高在上的君主,亦有纵横天下的大修,但叶某有一点是极好的,从不会故意诋毁谁、丑化谁。”
“如果换一个情境,叶某倒是很想和那些人结交,举个例子来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叫庄不朽,此人老而弥坚,上则为国尽忠,下则视部属为己出,光明磊落,算是一个英雄,如果我与他同国,肯定要想办法成为他的朋友,但情境无法改变,最后我只能杀了他。”
“在叶某眼中,天下人、天下事无关正邪,只在时势,展兄在护法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眼界阅历应该远超过我,想来也知道我在说什么。“
说完叶信端起酒杯,略微示意了一下,随后小抿了一口。
“有些家伙,只能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相同的事情,他们自己做起来心安理得,自诩为大义的化身,光芒万丈,可如果看到别人在做,他们便会感到愤愤不平,甚至直指天道不公,这种家伙是真正的小人。“叶信竖起小指,摇晃了一下:“我叶信不是小人,展兄,你也不是,今天坐而论道,与善恶无关,不是说我赢了,我就是善,你输了,你就是恶,这样……太过下乘了,还是那句话,时势而已、运道而已。”
“呵呵呵呵……”展开韬发出了笑声:“叶兄真是天下一等一的说客!”
叶信这番话的切入点很巧妙,至少化解了一部分展开韬胸中的仇怨之气,斗争,也仅仅只是斗争,有胜败之分,但无关正邪善恶,而且叶信在最后点了一下,相类似的事情,展开韬也没少对别人做过,有什么资格只认为自己是白的?这是小人的丑陋心态。
“我不想做什么说客。”叶信再次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讲道理,如果这一次是我输了,太清宗上下都认为是我害了玉义前辈,然后我被废掉修为,押往思乡城,恐怕我是没机会向展兄讨口酒喝的,展兄根本不可能理睬我,呵呵……而现在展兄却是左一口酒、右一口肉,吃得很惬意,说到为人的品格,我应该是比展兄高了那么一点点。”
“没错。”到了这种境地,展开韬也算是彻底放开了:“论起心胸,我确实远不如你。”
不管叶信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而来,完全可以用最残忍的办法对付他,而现在却把他待若上宾,连展开韬也不得不承认,叶信的举止,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外门能有今天的声势,展兄也是付出了很多心血的。”叶信拿起酒壶,又为展开韬倒上了酒:“虽然展兄最后误入歧途,做了不该做的事,但谁都不能抹展兄的功劳,来……展兄,我敬你是个雄才,再饮一杯。”
展开韬举起杯,一口喝光,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阵阵刺痛,还有些乱,他的性情有些懦弱,所以才会在曹玉义之下忍耐这么多年,不是不想争,而是不敢,纵使看到了难得的机会,也会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果叶信在曹玉义刚刚离开时就进入太清宗,成为左护法,他大概会选择静观其变,等见识到了叶信的雷霆手段后,他或许还会害怕,然后选择服从,就像服从曹玉义一样。
这就是叶信所说的时势么?早一步,他有可能成为叶信的助手,晚一步,北山列梦已经上位,叶信不可能成为护法,自然没资格与他斗,可偏偏是不早不晚,在他尝到了权力的甜头,野心已彻底膨胀开,这个时候出现,他只能把叶信当成自己的死对头。
展开韬把杯子放在桌上,悠悠说道:“叶兄,现在外门是由你说了算了,北山列梦?嘿嘿……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叶兄可曾听过‘居安思危’这句话么?”
“哦?”叶信顿了顿。
“不是展某故意挑拨离间。”展开韬说道:“叶兄,你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妙啊。”
“我明白,这世道……谁也别把谁当傻子。”叶信露出笑意:“展兄步步紧逼,我为了自保,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也算是露了底,玄知太上是知道我的,玄戒太上也知道了一些,大概是因为我的做事手段与宗门上下有太多不同,或者是误会了我,所以对我产生了几分警觉。”
“你有什么让玄戒误会的地方?”展开韬眼神闪烁起来。
“我刚刚进宗,便拜望玉义前辈,玄戒太上有可能怀疑我故意祸水西引,逼你铤而走险。”叶信轻轻叹了口气:“这是诛心啊……偏偏我又没办法辩驳。”
“叶兄能想到这点就好。”展开韬说道:“几位太清中,玄戒的疑心病最重,很不好相处,现在玄知、玄道和玄戒走得近,玄山他们是另一帮,但他们经常来回摆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分出一个,又进来一个,嘿嘿……不管怎么变,他们最大的愿望是保持均衡,叶兄,你能不能在护法的位置上坐下,还要看你自己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