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朗星稀,百家灯灭。
姬锋安坐书案之后,点着一盏亮烛,细细查看着江南各处送来的公文。小屏从侧门而入,走至桌边低头瞅了眼,似是没瞧懂,又看了看姬锋道:“床铺好了,早些睡。”
抬起头,姬锋笑了笑道:“这些事交给下人做就好。”
“我在这也没旁的事可做,顺手而已。”小屏淡淡道:“去睡吧。”
“不急,我在等个人,晚些手上的事处理完了再睡。”姬锋看她一眼道:“你先去睡吧。”
沉默半晌,小屏忽然开口说道:“我瞧你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有么?”
“有点。。。陌生。”
“呵。”姬锋柔声说道:“别多想了,早些去睡。”
想了想,小屏不再多言,转身向屋外走去。她离开不久,姜云便猫着腰悄悄走了进来。“大哥。”
“来了?”姬锋起身迎了上去。“事办的怎么样了?”
“嘿,果然不出我所料。”姜云走进屋内,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置于桌上,冷笑道:“崔玉良熬不下去了,写了奏折让人偷偷出城直奔京城。信在这里,大哥你自己看吧。”
将信封拆开,姬锋打开盏纸随意扫了两眼,不由朗声笑道:“这崔玉良,是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姬启运身上了,只可惜。。。小云,这封信是哪来的?信使可在?”
“大哥放心,没杀他。”姜云笑道:“那信使姓赵名全,也是崔玉良的老人了,忠心方面虽没太大问题,可惜这厮嗜赌成性,欠下了不少赌债,崔玉良曾出面帮他还了一次,并且还当面警告过他,要他从此戒赌。却不想本性难移,这赵全非但听不进去,甚至变本加厉,越赌越大,越欠越多。我便花了些银子,将他的赌债欠条一并买了过来,带上一票地痞连哄带吓一番,最后承诺每月给他一百两银子,这厮终于答应此后给我们办事了。”
“人呢?”
“城外候着呢,大哥你稍等。”姜云打了个招呼,转身出门,不久后带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精瘦老头重新回到了屋内。“大哥,这位是童掌柜,我特地从沈墨那借来的。”
“这是?”姬锋看了看低头不语的老者,一时有些纳闷。
“大哥,这童掌柜旁的不说,写的那一手字是真叫漂亮,尤为擅长模仿字迹。”姜云乐呵呵地说道:“取走一封,当回上一封,否则岂非惹人注意?大哥你觉得崔玉良说些什么合适,就让童掌柜按照信上的字迹模仿写出一封,回头我取走让赵全带上京城。”
姬锋闻言大喜,忙让童老头坐下,他略微考虑了片刻,便出声一一道来。童掌柜则异常熟练地下笔开始书写,不多时,一封字迹和语气几乎一模一样的伪造书信便已完成装封。姜云和姬锋对视而笑,立时不再停留,转身偷偷出了王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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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启运最近心情很不好,除了吴王的自作主张贸然上京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极度不配合。
蜀王,姬明宣!
前往蜀地传旨之人业已返回京城,带回了一个让他极为愤怒的消息。蜀王病重,需要休养,暂时无法动身。
混账,简直是混账!病重?姬启运能信才是见了鬼!无非是一个借口而已。从这点上就能看出他和姬重的差别究竟有多大。若是老皇帝健在,姬明诚岂敢贸然上京?姬明宣岂敢借病推脱?莫说是无病,就是当真病重,只要还没死,他就绝不敢稍有迟缓。
原以为自己造已做好了应对一切意外的准备,可真当登基成皇之后,他才猛然发现事情似乎没有自己先前想的这么简单。圣旨并不是万能的,他人是否遵守,最终还是取决于他的君威如何。想较之下,他与姬重之间相差实在太远。至少面对如此局势,姬启运当真是毫无办法。
他重名,尤其初登大宝的关键时刻,并不想留给天下人任何指责他的把柄。亲叔叔病重,他总不能再三派人前往催促,更不可能直接下旨问责,否则岂非显得过于刻薄无情?现在人家死活就是不动身,他这皇帝又能如何?
可若是就此不理,姬启运心中又觉寝食难安。诸王之中,他最为堤防的就是蜀王和吴王,因为这两人和自己父亲一样,都是皇后所出,是嫡子,虽非第一顺位,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合法继承人之一。别人造反,尚无大义名分,可这两人一旦闹腾起来,甚至还能隐隐占到一些便宜,毕竟他们都是自己的长辈。
姬启运堤防吴王,实则并非吴王本身,区区三万藩军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根本原因是出在五军都督府身上。如今吴王就在京城待着,暂时还没有返回金陵的打算,故而姬启运对江南目前还算放心。
但蜀王就不同了,蜀地距离京城太远。且蜀道艰难,常年与外并无多少联系,即便对姬启运这皇帝来说,那里也是一块极为神秘的地方。姬明宣这么些年在里头干了些什么,没人知道。未知才更会让人产生恐惧,这个问题必须设法尽快解决。
姬启运是这么想的,但现实却似乎并未给他这个机会。大周新君继位,得到消息的各国使节纷纷出发赶赴京城,前来拜贺,几日内便会陆续抵达,听说此番不但是与大周交好的各国,甚至就连素来敌对的匈奴汗国,都派出了一支使节队伍,显得相当隆重。
匈奴可汗彻顿白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姬启运不得而知,但他很明白此事的重要性。这世上有谁能成为自己的对手?在他看来,除了年岁比他更小,但在位已有十几年的彻顿白之外,再不做第二人想。他们注定是对手,而且是一生的对手。
迎接匈奴使节,并向其展现出此时的大周比以往任何时刻更为强大,这是放在姬启运眼前的头等大事。至于蜀王那里,只得暂且先放上一放,容后考虑了。
就在此时,怀揣书信的赵全已然赶到了皇宫门外。对于崔玉良这心腹之臣,姬启运还是颇为看中的,立刻宣人将他带去了御书房。
被偷梁换柱之后,顶替上去的是一封弹劾书信。
“崔玉良”在信中痛心疾首地狠狠告了姬锋一状,大致是说自从吴王离开金陵,藩地之事尽皆交由世子处理后,姬锋便故态复萌。整日流连于欢场青楼,公务积累甚多,甚至还因争风吃醋将一富商之子打成重伤,民怨甚重,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横竖意思只有一个,这人压根就没干过什么人事,已把江南乱成了一锅粥,隔三差五便有人上金陵府衙击鼓鸣冤,状告世子不法行为。
书信的最后,“崔玉良”再三恳求朝廷下旨问责。
此信一看,姬启运不由龙心大悦。对了嘛!王爷不就该这么当么?逛逛街,遛遛狗,调戏调戏良家妇女,顺便再揍几个人什么的。要这么贤明做什么?看来姬锋这些年在京城没白待,的确学到了不少好东西。
世子什么的。。。终究不够完美,如今吴王已然上京,是不是按照先皇的意思,干脆置换亲王,把姬锋提上去算了?有他这么一个王爷坐镇金陵,整个江南地区再没什么值得皇帝操心的了。
姬启运开始认真考虑起了这个问题,且越想越是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