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姬洛离去的原因姜云多少也琢磨出了一些。人家毕竟是堂堂郡主,虽跟他定了亲,但在尚未成婚之前也的确不好在他家中逗留太久。先前是他有伤在身需要人照顾,谁也说不了什么,如今既然已经痊愈能出门干活了,她若再继续待下去,闲言闲语怕是也该来了。徐娉婷离去固然因为有军职在身,这个原因同样占了很大成分。
许是因先前倭寇之事担惊受怕了一整年,在姜云现在几个媳妇中,姬洛是最粘他的一个。让她就此回去如何舍得?闹出“真假悟空”的一出,怕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离开的借口而已。
想通了其中关键,翌日姜云去东门外大营转悠了一圈,随意逛了逛,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便径直杀向了吴王府。在一番哄骗外带承诺往后每天都去陪她后,总算将姬洛逗得心花怒放,哪还来半点火气。
一番耳鬓厮磨,待姜云恋恋不舍地从吴王府走出后,已到傍晚时分。临近年关,天气越发寒冷起来,此事的夜幕远比平日里要来得早。腹中饥肠辘辘,想起姬洛先前告诉他的晚宴,姜云忙快步向沈府走去。
沈府距离王府不算太远,姜云先前曾来过几次,府内小厮大多对他有些印象。见姜云一路溜达而来,四个早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小厮忙赶不及迎上前去,将他引入府中。“姜大人,您请。”
入了大门,经过一条走廊后,小厮带着他向右侧的假山处走去。姜云微微一愕道:“不是在正厅么?”
“不是。”小厮哈着腰笑道:“今日我家少爷宴请的都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厅太过杂乱不够雅致,故而特意在偏厅布置了一番,您虽我来。”
“哦。”
一行人穿过假山,六间串联在一起的大屋便印入了眼帘,屋内烛火冉冉,透着窗棂透射出来,一眼瞧去极是气派。到底是世家大族,绝非姜云这等暴发户可比的,他自认败家的一通花费,买下的宅子尚不及人家半个偏厅大。眼前的沈府所费,怕是能养得起整城百姓至少半年之久。
把姜云带至门前,小厮向他行了一礼道:“我家少爷就在里头,姜大人进去便是,小人还要前往迎接别的客人,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摆了摆手,待小厮退下后姜云推门而入。
入屋之后,一股暖意便铺面而来。眼前的偏厅的确是经过了静心布置,不但在屋门右侧摆上了一炉上号檀香,目光所及之处即便是高悬与屋梁上的布帘都是崭新的。布帘将屋子隔出了两间,摆上了一大一小两张圆桌。沈默与八九个青年正围着大桌而坐,相谈甚欢。桌面上菜色极为丰盛,却一口未动,反倒是墙角边已摆上了两三个空酒坛,由此可见他们已等待了好一会。
另一侧的小桌也已座无虚席,十来人年纪颇大,皆是年过四旬,穿着整齐不显随意,瞧模样应该是随行的管家。
“沈兄,抱歉抱歉,琐事缠身来晚了。”姜云挂上笑容向大桌迈去,扫视了众人一眼。“这几位是?”
“来来,我给你介绍。”沈默忙站起身走至姜云身旁,面向众人道:“这位便是姜云姜大人,现官拜江南按察使。姜兄弟,这位是孙皓,孙氏大公子。这位是顾余臣,顾氏大公子,这位是钱卢冽,钱氏三公子。他们都是江南三大世家下一代的掌舵人。。。”
沈默极为热情地一一介绍,姜云则挂着笑容与众人一一寒暄,什么久仰久仰,幸会幸会。。。几句话完,众人距离已拉近了不少,姜云在沈默的安排下顺势入席。说起来,他与包括沈默在内的四大世家关系都不错,眼前三人只是首次见面而已,之间的利益关系是早就建立好的。
由沈默牵头,姜云让出一成银行的股份便将这三个家族全部拖下了水。别看三人家才拿一成,如今汇丰银行发展势头极为迅猛,梦萝操持的商业扩张又极为顺利,这一成股份为他们带来的收益也已是一个天文数字。故而姜云入席后,这三人更是热情无比,轮番敬酒。姜云肚中空空,仅一个照面就险些让他们放倒。
“行了,不喝了,我得缓缓。”姜云将空酒杯置于桌前,舒了口气道:“人齐了么?肚子有些饿了。”
“人是还差一个,吴亮兄还未赶来。吴家虽不及四大家族,但在苏州府却也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大家。”沈默沉吟片刻,展颜道:“算了,不等了,咱们先开席。”
尚未赶至的吴亮此刻正和两个人影驻足于沈府对街。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本与他并肩而行,眼瞅着即将过街时他忽然停下了步子,面上露出纠结之色。“兄长,要不还是算了。”
“怎的?先前想来的是你,如今事到临头又想退缩了?”吴亮好笑地看着他,又瞧了瞧他身后的管事,笑道:“你家公子平日里就这犹豫墨迹的个性?”
面相稍显粗犷的管事咧嘴笑了笑,没搭腔。白衣青年则苦笑道:“兄长,你就莫要取笑我了。先前想来,是想为家族谋一条出路,但此刻想想又觉不妥。沈默并未宴请于我,这贸然上门,岂非唐突?”
“呵呵,这可不是方家少爷该说的话。”吴亮笑道:“玉麟,你方家在江南虽还排不上号,但在吴县这一亩三分地,当初谁不得看几分你家老爷子的脸色?沈家的确是江南第一世家,我吴家也远远不如,但你也无须太过妄自菲薄,总不至于连门都没资格进去吧?”
“我。。。”
“玉麟,你我两家是世交。你既然叫我一声兄长,方家的事我便不能不管。”吴亮长叹一声道:“你家自从去年老爷子病故之后,家境便一日不如一日。仅靠收租收货虽能保一世富贵,却难再有任何发展。家族之发展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若是继续按照老路走下去,不出三代,方家便会彻底融入寻常百姓之中。”
“我知道,可是。。。”
“没有可是。”吴亮朝向沈府努努嘴道:“沈默自从开设了银行之后,底气渐足,已生出了与北方世家一别苗头的心思。此番虽是我等家族联合逼宫他才不得不举办此宴,但依旧是一个收买人心的机会。他应该知道只有一个团结的江南,将所有家族整合起来拧成一股绳,才有可能与关中与关东各家族扳扳腕子。你此刻前往正当其时,他只会欢迎。”
“可说白了,我等终究是讨要好处去的。”方玉麟叹道:“他又如何会欢迎?这年头谁都不会嫌手中的银子烫手。”
“那可未必。”吴亮笑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汇丰银行沈默与魏国公府的小公爷各占两成,三大世家平分一成,至于剩下的五成都攥在那姜云手中。你想想,一成的红利已让三大世家在短时间内焕然一新,那姜云得富有成什么样?人家就是从嘴里漏出一些,都够咱们吃用不尽了。这好处自然轮不到沈默给,此番的目的是那姜云。”
“姜云?”方玉麟身后的管事挂上一抹疑色,一双浓眉不由微微蹙起。
“怎的?”吴亮瞧见他的异样,不由开口问道:“老刘,你也听说过此人?”
刘管事顿了顿,这才说道:“少爷,咱们吴县郊外有个姜家村,你可知道?”
方玉麟闻言一愕,这才回想起来,颔首道:“你不说我都忘了,知道知道!爹走了之后,你不是还带我去哪小村子里收过山货么?那村子整村人都姓姜,穷苦破败的很,大多只是勉强混个温饱。那次前去,我原本还想给他们压压价格的,这小村子咱们要不理,恐怕得饿死半村人。最后瞧着实在可怜,便还是按照爹当日的定价收货。”
“对。”刘管事应道:“村里有个老农户名叫姜斌,以前在家中排行老三,故而人都习惯叫他姜老三,他有个儿子,就叫姜云。”
“该是同名同姓吧。”吴良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说的姜云不但家财万贯,更是官拜江南按察使,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岂会有个穷苦老爹?”
“也是。”刘管事咂咂嘴,顿时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