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入狱已有三日,虽有王公公提前与他交了个底,心中并无多少担忧,不过无聊是真的。这年代坐牢可比后世蛋疼得多,连最起码的放风机会都没有。反而靠着犯官身份,享受到了单间关押的待遇。
好在大舅哥姬锋挺上路子,每日总会带些酒菜跟他在牢房中对饮畅谈一番。这是第二次坐牢了,姜云特地嘱咐他别将消息传回金陵,上次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累得陆熏挺着肚子千里迢迢跑来大周折腾,还险些吃了大亏。如今算算她还有两个多月就要生了,姜云哪还敢让媳妇操心,势要将此事隐瞒下来,自己扛着。
第四日,姬锋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个熟人前来探监,是闫天华。
老闫现在身份不同,手头也阔绰了,出手就是一个二十两的银锭子递给了看守狱卒,待几人跑去一边分银后,他这才快步走向姜云。
“尊主,恕属下无法全礼。”
闫天华孤身来此,让姜云有些意外。梦萝先前已经赶来大周,连同沈墨一同打造汇丰银行,如今已颇具规模,正是忙碌之时,闫天华是她挺器重的一个下属,这会该是用人之际,好端端的怎会让他跑来京城?
想到就问。“不必多礼,你怎么来了?”
“尊主的银行企划第一步已经完成了。”本能地看了下身后,确认附近无人,闫天华这才继续说道:“现在梦堂主与沈墨开始分工实行第二步,由沈家全面操持银行所有事宜,继续向大周北部扩张。梦堂主则负责资本运作,属下主官京城一带的产业。”
“很好,告诉梦萝,除了日常提取所需之外,不要让存银闲下来,全部散出去。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大周所有产业的最大份额全部拿在手里。若是银行周转不便,随时去夷州提银。”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姜云又道:“今日来应该已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可有人暗中调查过咱们?”
“沈家那边传来的消息,近日的确有人在江南地区暗中调查银行的事。”闫天华面色不变,淡淡说道:“银行是沈家出面操持,小公爷暗中辅助,加之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把江南其余三大世家全部拖了进来,让他们挂名组建继嗣堂,一环扣一环,谁也甭想轻易查出咱们暗盟来。”
继嗣堂,是姜云前世看过某本中的一个名词,是隋唐时期影响力最大的门阀七宗五姓的缩影。当初设计银行企划时,他顺带就把这个名词拿来用了,组建继嗣堂势在必行。
汇丰银行是主体,事成之后将能完全掌控大周经济命脉,只要姜云乐意,一夕之间整个大周都会破产,所有百姓口袋里的钱至少会有七成流入姜云的腰包,为他背黑锅的是朝廷,为百姓陪葬的也是朝廷,这就是一颗提前出现了一千多年的核弹,足以毁天灭地。
然而核弹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是贸然轰炸,而是威慑。姜云和朝廷无冤,与百姓无仇,加之他不缺钱,没必要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来,毁灭无数个家庭去成全自己一个无关痛痒的收益。
但为了让朝廷不给自己添乱,威慑绝不能放弃,并且要长期保持。银行若要获得收益,无论动用任何手段,最终都是损人利己,不可轻易动用。银行需要养,靠什么养?这就是姜云组建继嗣堂的目的。
总有一日,继嗣堂会成为另一个七宗五姓,唯一不同的,它只会有一个姓,姜!
姜云没有姜子牙这么聪明,但同时也没有他这么伟大,平衡掣肘?姜云这厮怎么会容忍做事缚手缚脚,出现一个尽给他添乱,打他主意的人?
他要靠银行威慑朝廷,靠继嗣堂收割祖教名下所有产业,断绝收益,让祖教重新仰暗盟鼻息过日子,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小平同志的话,一准没错。
想到得意处,姜云不由笑了,摆摆手道:“行了,我这暂时没什么事,你忙去吧。”
“尊主,属下这次过来是要告诉您一个消息。”
“消息?”
闫天华凑上脑袋,在他耳边一阵嘀咕。听完之后,姜云面色顿时古怪起来。
要不怎么说这个时代的人比较笨呢?玩来玩去都只会这一手。行了,也别老皇帝帮忙了,这事啊,他自己就能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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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殿。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王公公那略显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不久,站于班末的言官队伍中走出一个面向斯文的青年男子。
玉笏抬起,朗声说道:“启奏陛下,关于刑部员外郎姜云杀人害命一案,近日坊间传闻颇多,臣以为,此案疑点不少,或许另有隐情,望陛下下旨复查。”
耷拉着眼皮的姬重用眼角瞄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有些愕然。事发至今已有数日,官员之中除了事不关己之辈,几乎呈现一面倒的形势要求朝廷彻查严办。姜云入朝为官时日尚短,没什么人脉,又或许得罪了什么人,出现这种情形并不奇怪。反而是今日突然跳出一个鸣冤抱不平的,那就让人费解了。
收回目光,姬重不露痕迹地说道:“案子已判,岂有朝令夕改之理?”
刑部郎中笃志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姜云初来刑部不久,但观其上任之后的言行表现,其人较为懒散,不如其余官员般用心理事,却不乏正义,臣以为他断不会做出贸然杀人之事,还望陛下明察。”
一个跳出来不算,接着又来一个?姬重渐渐感觉不对了,他想看看,后面还有谁打算出来。
“笃爱卿此言差矣,朕虽为一国之君,却也需按律行事,不可肆意妄为。姜云之罪非朕钦定,乃是大理寺所断,刑部复核,办案流程上并未出现任何问题。断案依据乃是顺天府呈上的数个铁证,而非常理推断或市井流言。朕如何能在毫无依据的前提下,贸然推翻大理寺的审判?”
“启奏陛下。”吏部侍郎曹毅出班奏道:“老臣以为此案不可不慎。姜大人先前奉圣命审查定王一案,甚为惹眼,如今事过不久,转眼间当日的主审便沦为了阶下之囚,且被判绞监候之刑,若不能尽解各种疑惑,难度悠悠众口,只怕让百姓以为乃是皇家行报复之举,与陛下甚为不利。”
这曹毅也是个六十好几的人了,为官半生,门生故吏极多,对于太孙的教导也是兢兢业业。对这个臣子,姬重还算礼敬有加,和声说道:“曹大人以为,朕应当如何?”
“老臣以为,陛下无需下旨推翻大理寺的审判,只需下旨刑部取消复核,将此案移交刑部重新审理即可。刑部本就有督查大理寺的职权,此举正在律法范畴之内。无论最终调查结果如何,至少能给天下百姓表个态,我朝廷于此已然尽力了,并不曾有丝毫徇私之处。”
“嗯。”姬重颔首应道:“曹大人所言,颇为有理,朕准了,此案立即移交刑部,重新审理。”
笃志向前一步道:“陛下,臣以为应将姜大人立即释放。”
“案子未断,如何能无罪开释?”
“陛下,案子一日未断,姜大人只是嫌疑人,并非罪犯,如何能一再关押?可让其暂且回家,禁足以待审讯结果。”
“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异口同声:“臣等无异议。”
一抹微不可见的冷笑爬上姬重唇角。“既如此,就暂让姜云回家候着。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