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姜云立于岸边,身后是一艘巨大的陆家商船。来到夷州已有一年的时间,他多少也积攒了一些人脉,知道他今日启程,前来送行的便足足排了几十号人。
“姜兄!保重。”赵俊人红着眼眶走上前来与他狠狠拥抱了下。
“小姜,此去大周可别玩疯了,早些回来。”常宇捻须而笑。
“姑爷,一路顺风。”王杰,马如龙同时行了个军礼。
“小云啊,尽早回来。”陆老爷子微微笑道。
“相公,一路小心啊。”小蝶抹着泪珠。
众人依次上前与姜云道别,待所有人都退下之后,陆熏才缓步向他走去。两人默然对视许久,这一刻,姜云第一次产生了不舍离去的感觉。昨夜陆熏睡得如同婴儿一般,睡着睡着便垂泪而醒,姜云费了许久功夫,好不容易将她哄睡着后,没过多久她又再次醒来。
这一夜可把姜云累得不轻,他几乎就没怎么合眼,反倒是小蝶,一丢下去就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一觉直接到天亮,若非姜云今日就得走,怕还叫不醒她。
看着陆熏依赖的眼神,姜云心底一片柔软,他情不自禁地忽然向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
“别,有人在。”陆熏慌乱之下不自觉地扫向众人,待看见那一片淡淡的,充满了平和祝福的笑容后,她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主动伸手搂住了姜云的脖子。
姜云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恩,你也是,路上注意安全。若出了什么事,就让商队带信回来,我给你处理,切莫以身犯险。”
“知道。”姜云再次楼了楼她,这才松开陆熏,向众人挥了挥手。“各位,保重了。待我办完事后,再回来与诸位好好聚聚。”
“小川,咱们走吧。”叫过陆小川,姜云不再留恋,转过身顺着甲板走上船去。
拔锚,起帆,巨大的楼船渐渐漂离海岸,乘风破浪地向北方径直而去。。。吹着迎面而来的海风,姜云心中顿时响起了一句豪言壮语——等着吧!俺胡汉三又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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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县。
大门紧闭的县衙二堂传出了一阵嘈杂之声。县令李贤愤然拍向桌面,大声喝道:“不成!这笔银子是本官向苏州府申请下来修缮城墙所用,此事已经耽搁了大半年,不能再拖了。挪借?如何挪借?”
“可路也不能不修啊,我江南多雨,那几条乡镇通往官道的小路都已年久失修,常常泥泞不堪,车马难行。县尊大人,我等为官当以务实为先,修路乃是利于百姓的好事,事关民生大计。修缮城墙不过是面子工程,可暂且搁置,待府库有闲银时,再修也不迟啊。”一个清亮的声音争锋相对地说道。
“刘县丞,你莫非当本官好糊弄不成?”李贤愤然说道:“小路泥泞,为何不能转走大路?又有几辆车马会挑小路而行?修缮城墙是面子工程?县丞大人莫非忘了一年前那此倭寇入侵?若非姜典史力挽狂澜,我吴县早已片瓦不存,焉有县丞大人在此大放厥词的机会?”
“不过一个过气典史而已,府尊大人何必常年挂于嘴边?”郑典史淡淡说道:“下官赞同县丞大人所言,路不能不修,城墙可暂且搁置。”
“罗把总,你怎么说?”
罗军沉吟片刻,这才道:“本官主司城防之职,自然认为修缮城墙更为重要,本官赞同县尊大人的意见。”
“孙主簿,你的意思呢?”
“各有道理,都挺好。。。”
死老头!李贤当真恨死了这个整日和稀泥,半晌憋不出一个屁的主簿。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孙主簿与当年的李贤简直如出一辙,说好听叫中立派,说难听就是棵墙头草。当年他还为此自鸣得意,可自从由主簿升为县令之后,李贤这才发现那时的自己究竟有多让人厌恶。
“行了,此事暂时搁置,改日再议,本官累了,你们先退下吧。”李贤不耐地摆摆手,送客了。
待堂下众官陆续离开之后,李贤满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官当得实在是太累了。
一年前倭寇入侵,攻打吴县。因护城有功,李贤得以顺利升官。由于他之前一直都是中立派,因此由他来当县令,无论是太孙还是吴王都未曾表示反对,任命轻易就通过了。罗军也是一样,从巡检升任把总,算是大周武官的正式成员之一。
随后就任空缺的县丞,典史,主簿等都是从别处调来,没有太大利益瓜葛的散官,这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不想吴县终是难逃官场常例。县令与县丞仿佛就是天生的对头,即便李贤对新来的这位刘县丞千般礼待,万般忍让,却根本无补于事。
在经历了最初的“客套期”后,不知从何时开始,两人政见上的差距就越变越大,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竟已发展成如今势同水火,当堂争论不休的局面。
一个中年妇人端着盘子,从堂后缓步而出,将一碗热汤搁在李贤面前,柔声道:“喝碗鸡汤,歇歇。”
李贤看了看她,微笑着点点头。“谢谢夫人。”
“又为何事烦恼?”
“唉。”李贤将端起的汤碗重新放下,无奈一叹道:“还不是刘县丞,处处与我唱反调。为了缓和关系,本官已多番忍让,修缮城墙的银两半年前便已向苏州府筹措了一次,当时便让他挪用到别处去了,如今竟然故技重施,一而再,再而三。本官让他一让无伤大雅,可这接二连三的让府尊大人如何看我?连着两笔银子调拨下来,修缮工程竟还尚未动工,本官岂非城了官场上的骗子?”
“夫君多虑了,吴县饱受战乱,元气大伤,朝廷救济本就在情理之中。”
“饱受战乱?”李贤忽然摇头嗤笑道:“相比上海县,我吴县算什么饱受战乱?如今上海县的重建工程都几乎快要完成了,我吴县。。。连个城墙都修缮不好。夫人!不怕做不好,就怕与人比呐!一番对比之下,岂非显得本官很是无能?长此以往,为夫这官,怕是也该做到头了。”
“夫君,你该战队了。”夫人犹豫道:“先前你身为主簿,上头有曹县令与华县丞顶着,你左右逢源尚可,但现在你已是县令,刘县丞业已有结党的趋势,若背后没个靠山,只怕你还真就斗不过他们。”
“为夫何尝不知。”李贤深以为然道:“要说关系,我与罗军算是最为亲近,我们都是正七品,官职在吴县也都压了他人一头,可罗大人毕竟隶属军职,政务上他帮不上什么忙。当然,军政上刘县丞也插不进手。为夫也知该寻一靠山,只是当初华县丞多番暗示,我却佯装不知,并未与吴王殿下搭上线。至于太孙,那就隔地更远了。”
妇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夫君,先前水云郡主不是曾在县衙住了一阵么?你们虽谈不上交情,可好歹也算相识一场,何不前往金陵求见郡主?拜托她向吴王殿下提提此事?”
嗨!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李贤黯然地摇头一叹。“自从。。。郡主便再未出过王府大门,无论是谁,一律不见。如今她大婚在即,我就更不可能见到她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人死尚能复生,除非他能回来。。。”
“啪啪啪!”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一个青衣皂隶推门而入,他一脸狂喜之色,连声喊道。“大人,大人!老大他回来了!回来了!”
“啊?”李贤愕然问道:“谁回来了?”
伴随着笑声,一个人影紧跟着走了进来。“李主簿别来无恙!哦不,该称呼您县尊大人了。”
“你。。。你。。。”瞧见来人,李贤瞪大着两眼,痴痴呆呆地僵立当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