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然哗啦啦地下着,但是已经比开始的时候小了许多,住着看守的几间房屋里,干柴“噼哩啪啦”地燃烧着,几口架起来的大锅,正不停地冒着水泡,可是本应有的肉香气,却是荡然无存,几个军士摇头叹气地把一把把地菜叶子扔进去,又解下身上褡链里,向里面倒进一把把的小米,菜粥的味道,萦绕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在这个饥渴交迫的黑夜中,也颇为诱惑人的食欲。
黄君汉面无表情地坐在火堆边,看着手下们煮着菜粥,一个军士盛了一碗,热气腾腾地,端给了黄君汉,他接过碗,皱了皱眉头,说道:“人犯们可曾有粥喝?”
那个端碗的军士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但仍然回道:“他们只有小米粥喝,黄备身啊,小的一直没明白,你为什么要对这些人这么好?不让打不让骂也就算了,这一路之上还要嘘寒问暖的,生怕委屈了他们,至于吗?”
另一个军士也跟着发起了牢骚:“是啊,这些反贼作乱,本就应该千刀万剐,这回押去高阳,也是逃不了伸头一刀的命,反正早晚都得死,咱们还对他们这么客气做什么?大军现在凯旋,人人都可以得到封赏,而咱们兄弟们却给这帮贼杀才拖在了后面,只怕到了高阳也没赏钱分了,干嘛还要对他们这般礼遇?!”
黄君汉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各位,黄某在当这个千牛卫备身之前,也曾经当过几年的东都牢头,这些个世家子弟,向来是我大隋的柱石,犯罪进了死牢的,没几天就给放出去的多了去了,我那前任牢头,就是因为在牢里虐待一个世家子弟,结果人家出了狱后就把那牢头整了个半死,连小命都差点不保了,咱们都是下层当差的,哪知道圣上会不会赦免这些人呢?做人留一线,总没坏处。”
其他的军士们这才恍然大悟,那个给黄君汉盛粥的军士叹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幸亏了黄备身的提醒,不然咱们说不定还要自取祸事呢。”
黄君汉微微一笑:“各位,咱们既然给派了这个押运的差事,就不可能比大军走得快,早早地把人犯送到,自然会有酬劳,万一这些人路上病了或者死了,甚至是逃了,那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如果把人平平安安,白白胖胖地给送到高阳,就算杀了他们,他们的家属也不会为难咱们,甚至可能会给些酬谢呢。你们大概不知道吧,象那个虞柔,裴蕴,来渊,这三个人的爹,现在可还是大官呢。”
军士们纷纷吐了吐舌头,暗自后怕,黄君汉正想开口让人给囚犯们都送一碗菜粥过去,却突然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他的脸色一变,抓起了身边的刀,一按刀柄,把刀抽出了一小截,沉声道:“什么人?!”
大门被重重地打开,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千牛卫匆匆而入,外面的冷风一下子吹得煮粥的火堆几乎熄灭,而这人却急急地说道:“黄备身,不好了,那个韩世谔晕过去了。”
黄君汉的脸色一变,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什么?韩世谔晕了?快,快带我过去看看。”
小屋之中,韩世谔被取下了木枷,躺在地上,他的额头热得滚烫,面如金纸,口味白沫,而李密也被取下了枷索,盘膝坐在韩世谔的身边,搭着他的脉,微闭着眼睛,若有所思。
少顷,李密放下了韩世谔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路上,精通医术的他,成了这一行犯人,甚至是押运军士们的随行大夫,而每每在给人号脉施针之时,他也会被解下枷索,黄君汉连忙追问道:“怎么样,韩世谔他究竟是什么病?”
李密一指韩世谔胸腹间那不停渗血的绸带,说道:“韩将军在战斗中受了重伤,本来是需要调养的,却因为一路之上不停地要赶路,又经常要浸在泥水之中,所以伤口恶化,导致邪火入体,这才会昏迷不醒。只要能休息几天,不让他接触脏水,再加以调理,就可痊愈。”
黄君汉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气,这次临行前,王世充曾秘密找到他,特意要他关照韩世谔,绝不能让韩世谔在路上死了,他点了点头,说道:“辛苦蒲山郡公了,需要什么药材,你可以列出来,我可以去抓。”
李密摇了摇头,说道:“药倒还好说,开些清热解毒的就可以了,关键是这一路以来,韩将军的身体虚弱,吃不到好的,以前他是顿顿有酒有肉,现在受了重伤,又吃不到这些东西,所以压不住这体内的伤啊。”
黄君汉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难色:“这个,连我们自己也只能吃菜粥,现在各地经历了战乱,又是盗匪横行,米价飞涨,想买到酒肉,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李密叹了口气,一指围坐在墙角边,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众囚犯们,说道:“黄备身,你看看大家,一个个都是世家子弟,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罪?这回到高阳,大伙儿也都知道肯定活不成了,也不再有啥想法,就是希望能在死前,能做个饱死鬼,我们这些人都有伤,还被锁着,想逃也逃不掉,希望黄牢头能行个方便,我们就是做了鬼,也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的!”
黄君汉迟疑了一下,喃喃地说道:“这,我确实想帮你们这个忙,可是我黄君汉也没钱去购置酒肉啊。”
李密微微一笑,转头对裴爽说道:“裴兄,你不是说身上有金子,可以拿出来买酒肉吃的吗?”
裴爽连忙点起了头:“不错,不错,黄备身,我的身上有好几块金锭呢,你可以拿去买酒肉吃,到了高阳之后,这多余的钱也就送给黄备身和弟兄们了,权当这一路的照顾!”
黄君汉的脸色一变,奇道:“你们,你们不是在战场上决死突围的吗,怎么会身上还有金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