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虽然作好了今天会被杨坚召见的心理准备,但是被苏孝慈守在兵部带走,还是有些意外,他跟在苏孝慈的后面,向着皇城的方向走去,虽然按规制只有进了皇城后才需要步行,但作为兵部尚书的苏孝慈都走在前面,比他差了四五级的王世充又怎么敢在这时坐车超过他呢。
王世充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孝慈走在前面,面容冷峻,一言不发,两个人这一路都没有交流,走到大兴宫城外,冲着守皇城的卫士出示了身上的金(银)鱼袋里的鲤鱼官符,验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一路护卫二人的兵部卫兵们也都留在了宫城外,只剩下苏孝慈和王世充两人绕过大兴宫的正殿,向着两仪殿走去。
走过了太极门,沿着一条僻静的宫道一路前行,苏孝慈突然放慢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王世充低声道:“王员外,你可知今天皇上为何一早要召见你?”
王世充摇了摇头 ,现在他不能对着任何人交底,哪怕苏孝慈这个坚定的太子-党成员,也不能对他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苏孝慈叹了口气:“你南征宁州,可能有所不知,就在今天的午时,前尚书右仆射,上柱国虞庆则,将被押赴刑场,斩首示众了。”
王世充已经从昨天夜里初听此事时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听到苏孝慈再说此事,他不慌不忙地回道:“下官略有所闻,虞庆则谋反之事罪行属实,皇上英明果断,我等臣子均需以虞庆则为戒,不可生出异心。”
苏孝慈的眼中寒芒一闪:“你是从哪里听到这消息的?”
王世充正色道:“回大兴几天,听一些同僚们说起过,而高仆射也曾约见过下官,提及此事,还要下官管好嘴巴,不可妄议。”
苏孝慈本来的眉头都已经皱了起来。听到王世充说到高熲之后,才稍稍地舒展了一些,他再次看了一眼四周,远处一队骁果军士正顶盔贯甲。持戟而过,等他们走远后,苏孝慈才压低了声音:“王员外,其实你应该很清楚,虞柱国死得冤。这几天皇上的心情不太好,这次召你入对主要是问宁州之事,你可千万要小心回答,一句话有可能会断送大将的性命,切忌,切忌!”
王世充知道苏孝慈是想保史万岁,但他有点奇怪为什么连高熲都看出的玄机,甚至昨天晚上特地和自己交代过不能太偏史万岁,而苏孝慈却在今天自己临见杨坚前传递了完全相反的信息,莫非太子集团内部的两大巨头。也出现了意见的分歧吗?
但王世充现在不好多说什么,他点了点头:“下官被高仆射特地关照过,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请苏尚书放心。”
苏孝慈动了动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叹了口气,一个人向前走去,王世充紧紧地跟在他后面。穿过了几条甬道,便进入了杨坚单独召见臣子,以及平时批阅奏折时所在的两仪殿。
王世充跟着苏孝慈走进了殿内,一个内侍领着二人一路向里。这座宫殿看起来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好好修缮了,木制柱子上都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漆早就淡得没有了颜色,宫殿中的布幔用的都是普通百姓家用的粗布,而束着布幔的钩子也多是铜钩铁器,王世充这是第一次被召入内殿。所见之处暗自感叹,杨坚的勤俭,或者说抠门还真不是吹的,就连李靖家的生活质量都比这位皇帝看起来要高啊。
一路边走边想,那名走在前面的内侍拖长了声调的尖细声音把王世充拉回到了现实:“启禀皇上,兵部尚书苏孝慈,兵部驾部司员外郎王世充觐见!”
杨坚那威严沉稳的声音从被布幔遮盖的正殿中传出:“进来吧!”
苏孝慈正了正自己的官袍,快步走进殿中,而王世充也低头跟进,抬头一看,只见杨素,高熲,苏威这三大宰相,还有元旻,元胄两位左右卫大将军,都已经朝服正装站在这里,而杨坚则面色凝重,坐在一张大案后面,案上堆满了奏折与公文,而杨坚正头也不抬地奋笔疾书,批阅着奏折。
王世充跟着苏孝慈一起跪了下来,郑重地行了叩首礼:“臣苏孝慈(王世充)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坚从堆得高高的奏折堆里抬起了头 ,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人,平静地说道:“平身吧。”他的眼光落向了后面的王世充,“你就是王世充?”
王世充这是第一次被杨坚直接问话,心中除了激动外,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他咽了泡口水,低着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答道:“正是微臣。”
杨坚微微一笑:“南征的英雄,独闯突厥的勇士,在朕的面前居然不敢抬起头来,朕有这么可怕吗?”
王世充闻言抬起了头,他在心里一直对自己说,杨坚也是人,并不是神,虽然他掌握着自己的生死,但也不至于不敢面对他,有了杨坚这话,他更是把最后的一点顾虑扔到了九霄云外,在这一刻,他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不能被杨坚的帝王气势所压制,乱了分寸。
王世充朗声道:“陛下是真龙天子,也是天下万民的父母,微臣对陛下,只有敬,没有怕。”说话间,他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杨坚的真容,以前在朝会之上,离杨坚离得太远,又隔着九旒冕上的珠帘,对他的容貌看不真切,而现在,却是王世充有生以来第一次得见杨坚的正脸。
只见这位一代大帝年近花甲,头发已经花白,皮肤保养得还算不错,丹凤眼,剑眉入鬓,高高的鼻梁,嘴角微微上扬,颌下一把长须衬托出他的威严与气度,眉目间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丰神俊朗,只是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眼里布满了血丝,看样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安睡了。
今天的杨坚穿了一身便服,是最劣等的绸帛做的一身龙袍,已经被洗得有些发白了,袖口处被磨得都有几处裂缝,显然是常年伏案疾书所致,这一身朴素的衣着打扮,倒是和这两仪殿内的所有摆设非常协调,简单到了极致。
杨坚放下了手中的笔,也仔细地看了王世充一阵,王世充这种高鼻深目的模样显然让他有些意外:“王员外,你真的是上柱国王世积的堂弟吗?怎么朕看你和他长相相差如此之大,倒是有几分象是西域人呢?”
王世充平静地回道:“陛下,先祖母改嫁入的王家,是以先考随母改姓王,其实先祖父确实是曾在西域经商的胡人,是以微臣的面容也遗留了几分先祖父的模样。不过微臣自幼在中原长大,除了这天生的容貌外,其他的一切都是不折不扣的汉家儿郎。”
杨坚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一边的高熲也说道:“陛下,也正因此,所以王柱国曾经很长时间没有把王员外列入家谱,直到王员外为国建功立业后,王柱国才重新把他们兄弟收归王氏一族,这件事臣好象和皇上提过。”
杨坚微微一笑:“独孤公这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后生可畏啊,王员外这些年为国南征北战,想必王柱国也会为此骄傲的。王员外,这次你征战宁州,再立新功,朕自登基以来,再未上过战场,只看军报不够过瘾,今天就想听你说说宁州平叛的情况,希望你能再现当时的细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