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地方后,安遂家才下达了解除警戒的命令,紧绷了一天多的弦终于稍微松驰了一些,王世充也再次被安遂家叫去问话。
被四个突厥大汉围着,王世充一路走到了中军大帐,突厥人行军作战时把帐蓬都是随身携带,到了扎营的地方就打开作军帐使用,倒也方便得很,王世充低头进帐的时候,正看到安遂家正在和几个突厥将军,还有两个看起来象是本部落首领的突厥人一起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而安遂玉仍然不知所踪。
安遂家依然是和昨天一样的打扮,皮甲铜盔,他这副打扮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因为整个人的气质实在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而不是一个威严的将军,看到王世充进帐后,他立马警觉地收住了嘴,挥了挥手,让那些手下们都退出帐外,只留下王世充一人。
帐蓬里的空气随着人数的变少而清新了许多,安遂家脱下了铜盔,露出一头辫发,冷冷地盯着王世充,自己先盘腿坐在了地毯上,指了指前面的一块地,说道:“尉迟老弟,你也坐吧。”
王世充上前坐下,跟安遂家相对不过两步,开口问道:“阿玉现在怎么样了?”
安遂家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尉迟老弟,你什么时候跟我妹妹这么熟了?我记得她从不让人这样叫自己的。”
王世充微微一笑:“自然是安姑娘非要在下这样叫她,安兄也应该知道她的性子,我不这样叫,她还不依不饶呢。”
安遂家摆了摆手,打断了这个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这次我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处置了她的伤口,一路之上又不停地清洗,又在最快的时间内把她送来,我妹妹这条腿恐怕就不保了。现在她的伤情已经控制住,不会有事,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走动了。”
王世充心中一块石头也算是落了地:“谢天谢地,安兄,后来星星峡口那里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安遂家摇了摇头,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已经派人去打探了,昨天夜里后军的斥候回报,有一只大军跟在我们后面三十多里处,足有三四万人,想必就是达头可汗的部队。
他们既然已经突破了星星峡,看来那里的守军已经是凶多吉少,昨天晚上要不是用了你的办法,点起两支火把吓住了敌军,只怕夜战起来,胜负难料。”
王世充想起段达等人生死不明,心中一阵难过,甚至开始后悔起自己在阳关前临时决定让段达等人跟着商队,结果反倒害了他们,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肚子里开始反复问候起长孙晟的先人。
安遂家看到王世充脸上这种压抑不住的怒火,还以为他是在心疼自己的货物与手下,向着王世充挪了挪,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尉迟老弟,不要太灰心,也就是五十万斤铁矿石罢了,这点损失对你来说没什么,我们两家的友谊和交情才是第一位的。”
王世充突然想到,长孙晟一定会借此事发挥,将刘居士集团连根拔起,而事已至此,自己就算再恨长孙晟,现在也得配合他的行动,把自己原本在下次交易时再做的事情提前发动,于是王世充眉头一皱,说道:“安兄,现在可能不是损失这点钱这么简单了,这回我的手下全陷在达头可汗的手上啦。”
安遂家心中暗笑这王世充太贪小便宜,几百个手下看得这么重,但这时候也不敢过分刺激王世充,还是安慰道:“事已至此,心疼也没用,死士训练起来确实不容易,不过我想以刘兄和尉迟老弟的本事,重新训练出一批也不是太难,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王世充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摇了摇头,沉声道:“安兄误会了,我不是心疼那几百个兄弟,而是一直在想,安兴贵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而他又和达头可汗勾结在一起,万一再把我们的事情向隋朝的皇帝泄露,那刘大哥和我们所有人都完了!”
安遂家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乍一听,惊得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声音都在发抖:“什么!这可怎么办!”
王世充闭上眼,挤出一两滴眼泪,脸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安兄,只怕我们现在要作最坏的打算了,万一刘大哥出事,矛头一定会指向都蓝可汗,还有可敦的那几封书信想必也会曝光,你要好好想一想,这接下来怎么办!”
安遂家的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昨天他一晚上都想的是如何撤军,摆脱达头追击的事情,还没有想到这一层,这一下听到王世充的分析,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整个人也变得六神无主,半天才缓过了劲,看着王世充,脖子上的青筋都在跳动着:“你们能不能现在提前举事?我想办法说服大汗起兵响应!”
王世充长叹一声:“第一,我们现在没有提前举事的能力,虽然刘大哥在京城里的兄弟不少,但怎么可能敌得过右卫的大军,也不可能跟皇城内的骁果军对抗。第二,那几个老前辈现在刚刚看到可敦的信物,还没来得及四下串联老部下,尤其是掌兵的旧部。
至于这第三条,也是最要命的一条,那就是刘大哥现在还不知道我们这次交易失手的事情,他现在还在张罗着调配那第二批的二十万斤铁矿石呢。安兄,只怕我现在回去报信也不可能来得及了,当今之计,是要紧急善后才行。”
安兴贵的眼睛闪闪发光,直视王世充:“善后?怎么善后?你有办法把可敦的那几样信物拿回吗?尉迟钦,当初可敦给你贴身玉佩,你偏不同意,一定要这些书信和册封诏书,这下子白纸黑字,我看你怎么辩解!”
王世充摇了摇头:“安兄,稍安勿躁,此一时,彼一时,当初谁能想到这次交易会失手,谁能想到安兴贵会勾结达头可汗!就是安兄你,出这事以前,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安兴贵会背叛我们吧。”
安兴贵颓然坐下,汗珠子已经沁满了脑门,狠狠地瞪着王世充:“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这里是没辙了,尉迟钦,你足智多谋,这事也因你而起,你现在可不能看着我们完蛋。”
王世充看着安兴贵,平静地说道:“我现在有两个办法,第一个,你们等隋朝的使者来了以后,把我交出去,到时候我把一切事情扛下来,就说可敦的几样信物是我上次搬屏风时摸清了可敦的住处,又趁着可敦不在自己的帐内时摸进去偷到的。”
安兴贵皱了皱眉头:“你一个使团的小兵,怎么可能摸得清可敦的作息规律,怎么可能知道她哪天在帐内,哪天不在?还有,就算你能摸进去偷到册封诏书,那封可敦的亲笔信和印章又怎么解释?”
王世充微微一笑:“信可以说是找别人代写的,模仿的可敦笔迹,那个印章嘛,可以说是我潜入可敦帐内时偷的,直接盖了个印。”
安遂家哭笑不得:“尉迟老弟,我一直觉得你很聪明,怎么今天会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这可敦大印是可敦随身携带的,就算是洗澡更衣,也是有掌印女官来保管此物,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容易拿到?你是不是真当我们突厥是愚蠢的蛮夷,连这个都不懂?”
王世充叹了口气:“那只能再找个替罪羊了,安兄,恐怕你要被当成这个与我私通的奸人,被抛出来顶罪,一起送到大兴杀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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