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突然感觉自己的左臂一麻,象是重重地给蝎子蜇了一下,紧接着身边的护卫们就把自己重重地扑倒在地,而利箭入体的声音和惨叫声在他的耳边不停地回荡。
躺在那冰冷的冻土地上时,王世充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着,他看到面前矢如飞蝗,不分敌我地倾泻在那举着火把混战着的人群里,无论是陈军的士兵还是本方的人,都被这阵箭雨象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地扫倒在地。
由于双方都没有铁甲大盾,在这片箭雨的来袭下几乎全无抵抗之力,双方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互相的厮杀,挥舞着兵器挡起空中的来箭。
王世充在地上终于看明白了,这阵箭雨来自于西边的江上,浓雾之中,江上的战船完全没有打出任何灯火,他们是对着岸上的火光一通乱射的。
王世充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惨叫着被密如飞蝗的箭雨射成刺猬,心都在滴血,这时候他顾不得再去击溃眼前的敌军了,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高声喊道:“全都灭掉火把,退往高地,快!”
一听到他的这话,在他身边挡箭的几个护卫马上把手中的火把扔到了江里,而江岸边的敌我双方,也都纷纷效仿,转眼间,原陈军中军这里的江岸就变得一片漆黑。
远处的高地那里响起了一阵锣声,王世充知道那是王颁和福全叔等人冒险为自己指示目标,连忙向那里奔去。随着火光的一片黑暗,由于找不准攻击的目标,江上的弓箭袭击也暂时告一段落,刚才那种箭如雨下的情况,暂时停了下来。
王世充暗自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只见离这里两百多步的敌军后军那里没有象自己这样熄掉火把,敌军的弓箭全部转向他们那里招呼,惨叫声和长箭入体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盖过了涛涛的江水声。
王世充跑了没两步,听到身边有人在叫:“二弟,二弟!”扭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大哥王世师。
只见王世师全身上下都被血染得通红,胸前的皮甲上,两三道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其中有一刀砍破了甲胄,连里面的皮肉都被砍得翻了出来。
他的右肩上插着一截箭杆,显然刚才也中了箭,只是被他一刀将箭尾削断,继续战斗。
王世充本能地问道:“大哥,你的伤不打紧吧。”
王世师恨恨地说道:“没事,本来正杀得起劲,却被狗日的从江上偷袭,弟兄们折了一半多,现在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见到亲人,王世充一阵惊喜,但很快他意识到现在还是在战场,并没有脱离危险,在王世师的身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马老三和刘长山也赶了过来,三个人都焦急地盯着自己。
王世充一指锣响处,沉声道:“现在千万不能慌,收拾起还能动的弟兄们,撤到高地那里,再想办法。”
刘长山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刚才这一阵箭雨袭,没有任何护具的他的兄弟们,一下子给射倒了一半多,能动的不足三百人,还有两三百伤者倒在血泊里翻滚着,他的双眼通红,吼道:“那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兄弟们,就扔下他们送死吗?”
王世充的心也在滴血,但他更清醒地意识到现在自己是主帅,他冷酷地说道:“这是军令,所有能动的人,上高地,不能动的兄弟,等稳定下来后再去救他们,快!”
刘长山虎目含泪,狠狠地一跺脚,转身吼道:“兄弟们听着,还能动的全部上高坡,快!”他说着搀起一个腿上中了两箭,在地上爬行庄稼汉,背起他吃力地向高地奔去。
马老三在王世充第一遍下令时已经转身跑了。王世充狠狠地看了一眼那漆黑的江面,也转身向后迈步而前,突然间只听一阵凄厉的风声袭来,王世师大吼一声,巨大的力量把王世充推向了左边,他一个前扑,栽倒在地。
当王世充从地上抬起头时,只见王世师静静地站在原地,一根血淋淋的长槊正从他的胸前穿出,他盯着王世充,嘴边淌着一行鲜血,用最大的力气吼道:“快跑啊!”
王世充突然反应了过来,一股巨大的悲伤平空而起,这一刻他忘了自己还身在战场,四面危机四伏,一下子从地上弹起,冲到王世师的面前,紧紧地抓着大哥的手,痛哭流涕:“大哥,怎么会这样!”
王世师已经站不起来了,那枝万钧神弩发射的长槊把他刺了个透心凉,从胸前穿出的槊尖顶到了地上,支撑着王世师的身体,王世师的鼻子和嘴角都透着鲜血,声音越来越低:“二弟,照顾好阿大和弟弟,快走!快……”
王世师的脑袋一歪,就此断气,而两只眼睛还睁着,脸上的表情尽是不甘。
又是一声凄厉的破空之声,一枝长槊扎到了离王世师的尸体边只有四五步的地方,斜斜地插在土里。
王世充终于从巨大的悲伤中醒过神来,不能让大哥白死,自己还得活下去,得报仇!
他跪在地上向着王世师的尸体磕了一个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后跑去。一路之上,只听到万钧神弩射出的长槊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与羽箭过空的声音不同,这种长槊乱飞时的速度和冲击力都要大出许多,声音也更加震撼人心。
闷哼声和人体倒地的声音在王世充的身边不绝于耳,由于这种长槊的杀伤力太太,中者几乎来不及呼叫就会丧命,即使身体强壮如王世师者,也只不过半分钟就命归黄泉。
而那些给射中手脚的人,几乎是整条肢体都会被直接带得骨肉分离,生生地从躯干上扯断,有些带着断臂残腿的飞槊去势未尽,又会继续前冲,把前面一个人直接穿个透心凉,生生地钉在地上。
王世充没命地跑,这是一段死亡的路途,也不知道周围倒下了多少人,等到他跑到那个小山头时,才感觉自己还活着。
小山头反斜面的坡上,劫后余生的人们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大片,无论是穿土黄色衣服的陈军士兵,还是黑衣黑甲的隋军战士,再或者是破衣烂衫的庄稼汉们,都不分敌我地躺倒在一起,四仰八叉地喘着粗气。
其实从江岸逃到这里,路程也不过两百余步,但这段距离却象是地狱到天堂的路一样漫长,几百枝万均神弩发射出来的长槊,给人心理上的震撼与恐怖远远大于其实际杀伤。
眼看着自己的伙伴就在自己身边被直接串成人串或者是打成肉泥,不少人身上还粘着身边人被射中时飞贱的血肉,这会儿平静下来后,一闻到身上的血腥味,看到这些碎肉块,回想到刚才的情形,许多壮汉子开始大口地呕吐起来。
王世充强忍住心中巨大的悲伤与呕吐感,对着站在一边,呆若木鸡的几个亲卫们下令:“快,把跑过来的敌军士兵都缴了檄,然后绑起来,让他们围成一堆。”
几个士兵如梦初醒,开始把在地上一个个躺着不肯动的陈军士兵们拖起来,然后让他们两人一组,解下腰带互相捆住手。
随着这几个亲兵一路走过,踢起还在地上的陈军士兵们束手就擒,王世充手下的其他关中士兵们也都渐渐地起身帮忙,很快,黑衣黑甲的隋军士兵们就把土黄衣服的陈军士兵们围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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