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话音未落,只见对面的宗罗喉和翟长孙单骑冲到了泾水北边,滚鞍下马,对着李世民就是拜伏:“罪将宗罗喉,翟长孙,愿向秦王请降!”
高墌城头,薛仁杲的两根鼓槌落了下来,他的人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两只眼珠子都不转了:“叛徒,都是叛徒!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一天之后,唐军大营之中,李世民一身将袍大铠,垂头丧气的薛仁杲兄弟已经被押出,而李世民的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稳坐于大案之后,看着窦轨,笑道:“舅舅,怎么样,这回还是我对了吧。 ”
窦轨的老脸微微一红,拱手道:“还没有请教秦王殿下呢,这回您不顾士卒的疲惫,坚持要进攻高墌城,到底是为了什么?您就这么肯定,宗罗喉,翟长孙他们会临阵来降?万一他们是来拼命的,我军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啊。”
李世民笑道:“因为本帅有十成的把握,城中人心已散,军心尽失,这时候必须要保持威力,一压敌军必垮,如果错过了,他们就有重整的机会,到时候就难说了,好吧,这回本帅就从头分析起,敌军从一开始到投降时我军的战术变化。”
“薛仁杲是在薛举暴毙的时候登的基,薛举大胜之后突然暴毙,这个死法很可疑,加上薛仁杲虽然勇猛过人,但为人残暴不仁,虐杀战俘,毒打富商搜刮钱财的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而且其人贪婪,不能象薛举一样表面上做到对那些羌胡仆从部落一视同仁,所以人情离附,内部不稳,连那个智囊郝瑗,都不能用,这就是他败亡的第一步。”
“但仅有这样,也未必会败亡,因为秦军毕竟骁悍善战,薛家父子又在陇右经营多年,羌胡部落在胜利后也得了不少好处,愿意为其效力,我军上次惨败,敌军气焰嚣张,想着打进富庶的关中,大抢特抢。”
“这种抢劫的冲动和对于胜利的信心,暂时能掩盖其内部矛盾,因此,敌军是骄兵而来,我军虽是哀兵,士卒多想复仇,但因为上次惨败也有畏惧之心,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决战,胜负难料,我军若败,则关中难保,因此,本帅初来之时,选择了闭营不战,坚守不出。”
帐中众将听得连连点头,庞玉正色道:“秦王所言,深合兵法,我等心服,但是六十多天的相持之后,秦军粮尽,薛仁杲回陇州,这又是为何呢?”
李世民笑道:“薛仁杲是诱敌之计,他们虽然军粮不计,但还没到不稳的时候,实在不行,高墌城中的储备还可以支持个几天,断不至于要薛仁杲亲自回去的程度,他多半是因为想要破釜沉舟,趁着全军上下知道粮草不多,背水一战的心态,强攻我军大营,这也是作为主帅,激士气和斗志的手段。”
“但是薛仁杲的手下却不愿意如此冒险,众将皆不愿意这样,于是薛仁杲只能回返陇州,一方面督办粮草,一方面也想释放一个假信号,让我军以为他们粮尽,皇帝先奔,从而贸然出营决战,这时候的秦军是有极强的战斗力,我军与其对抗,仍然没有绝对的把握。”
“所以本帅一定要再等几天,薛仁杲给拉在陇州,如果再过几天,他看我军不为所动,就会带着督办的军粮回来,那就会再度陷入僵持,我军就会错失这次战机。所以当本帅看到梁胡儿来降之时,就知道其留守部队的人心开始浮动,毕竟上层的将帅们知道薛仁杲的心思,底下的军士和中下级军官们未必知道,尤其是那些羌胡部落的头人,酋长,所以我军必须趁此时机,主动出击,与敌决战。”
柴绍长叹一声:“秦王所虑,实在是高出我等甚多,只是末将还有一事不解,既然是决战,为何还要让梁实去西高地的缺水之处扎营呢,马谡当年就是这样失了街亭的,如果我军直接出营列阵决战,是不是效果更好些?”
李世民摇了摇头:“宗罗喉是宿将,良将,老成持重,他是不会在全军军心浮动的时候开战的,这时候我军出阵,他多半是坚守不出,就象第一次浅水原合战一样,我军若强攻大营,则高墌城和陇州薛仁杲的精骑会抄击我军侧后,重演上次的战果。这是我军极力需要避免的。”
“而梁实率部在高地扎营,这是死地,绝地,本不具备扎营条件,但可以做出制造投石机强攻敌大营的模样,宗罗喉看我军高地营里兵少,又缺水源,就出兵围之,我军虽身陷死地,但是人人皆知秦军暴虐,投降也会被残杀,是故从将到兵,人人死战,秦军久攻不下,就会打出火气,逐次增兵,直到把其大半步骑主力拉出大营,决战的时机就成熟了!”
梁实用力地点了点头:“秦王殿下真是神了,你说的跟弟兄们的想法,完全一样啊。”
李世民微微一笑:“于是我军在北营留下了平阳公主的娘子军和中军营地的柴绍部队,以监视敌高墌城的出击部队,而主力步骑则列阵而出,由于敌军主力尽出,五六万人难以一下子缩回大营,所以只能和我军决战。我军虽然战力稍逊,但足以相持,消耗敌军的锐气。”
庞玉笑道:“秦王殿下,你可真是用兵狠啊,有好几次,本将这里真的是顶不住了,若不是柴绍和平阳公主带兵前来救援,只怕已经给宗罗喉冲进来了,你也真的是沉得住气。”
李世民摇了摇头:“就算你的中军给突破,浅水原上仍然是混战局面,落日之前分不出胜负,而且本帅一直留着玄甲军这个战略棋子,就是最关键的时候用的,这个时候,不是要打垮宗罗喉,而是要把薛仁杲给赶进高墌城!”
众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李世民的眼中光芒闪闪:“是的,你们没有听错,这回我要消灭的不是浅水原上的这十万秦军主力,或者是攻下高墌城,而是要彻底消灭西秦,永绝西方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