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干咳了两声:“确实,如二郎所说,关陇的军功贵族都是有百年以上的基础,子侄世代习武,论军事水平,确实天下无出其右。 但是关中毕竟只是天下一隅,经历了从秦到晋,再到北朝这近千年的时间,土地被过度开,早已经不复秦时的沃野千里,甚至连粮食都要靠关东的补助与接济,这也是隋皇登基之后就要迁都东都的一个重要原因。”
李建成看着若有所思的李渊,朗声道:“父帅,孩儿以为,关陇对于我们的意义,在于这里有最好的精兵强将,可以作为打天下的基础,但是将来治天下,不能只靠关陇一地,还是得依托关东势力,才是根本,毕竟他们的土地,人口,几倍于关中。而且五姓七望这样的豪门世家,高门大族,也多是在关东。”
李渊沉声道:“大郎,你的想法有些偏差了,现在我们是打天下的阶段,当然要依托关陇,隋皇之所以失掉了天下人心,最根本的一点还是因为他一登基就迁都,从一开始就与作为大隋武力支柱的关陇世家离心离德。”
“所以当天下纷乱的时候,各个将门世家并没有全力为大隋尽力,无论是我们李家,还是象屈突通,裴仁基这样的关陇世家,都是留有余力,或者是观望天下的局势展。如果各地的关陇将领都全力平叛的话,天下何至于此?”
李建成叹了口气:“孩儿并不是说要疏远关陇世家,孩儿只是认为,不可以完全把宝押在关陇世家身上,而忽略了山东大族。”
李渊的嘴角勾了勾:“天下的权力,向来不可能雨露均沾,官职和权势就这么多,分了你就没有他的份,这点是没有办法的。我们之所以起兵之后,一路得到了关陇豪杰的集体响应,就因为他们认为,跟着我们唐国公家族,有希望,是把我们当成了自己人。”
“但要是我们这个时候放弃对关陇世家的特殊照顾,转而去笼络那些还没有归顺我们的关东家族,那就会失掉关陇的人心。非但得不到关东,就连在关中,也很难立足了。”
“当年秦始皇为了迅统一六国,给了六国的降民与旧贵族比老秦人更好的待遇,不仅可以免税,免兵役,还可以保留在原地区的权力,甚至连当地的郡守和官员,也多是由本人地担任。可结果呢?关东的六国遗民并不领情,仍然以亡国遗老遗少自居,而老秦人更是人心尽失,因为辛苦灭的六国之人,过得比他们还要好。”
“于是秦国上下人心离散,到了秦二世的时候,天下大乱,关东旧贵族趁机蜂起复国,而老秦人却是纷纷逃亡,不愿意再为秦朝出战。看起来无比强大的秦国,轰然灭亡,这就是不去努力稳定自己的基本盘,却是好高骛远地搞什么一视同仁的结果!”
李建成的头上开始冒汗,嘴唇在微微地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渊的目光缓缓地在两个儿子,还有一班文武重臣的脸上扫过,沉声道:“今天在这里的,不是我李唐的宗室子侄,就是跟着我们太原起兵的老臣,可以说,都是从龙之臣,所以我们今天的议论,也是非常重要的,决定了我们这个政权以后的存亡,在这里,我必须强调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们李唐政权的统治基础,一定要依靠以关陇世家为主的关中人,尤其是在天下未定的时期,都是要靠关陇世家来打天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拱手应诺:“谨遵唐国公谕令。”
李渊点了点头,看向了李建成,神色稍缓:“大郎,你从小就是喜欢结交文士,这点在太平时期,作个守成天子尚可,但你必须记住,我们陇西李氏,唐国公家族,是以军功起家的八柱国家族,刚强尚武的武士家风,才是我们李家的本色,这是立身之道。”
“杨广为什么会跟臣下离德,众叛亲离?就是因为隋杨政权本是军功世家出身,一向是与关陇世家为伍,甚至可以说是关陇领,当年先皇文皇帝代周而立,正是靠了这个关陇领的身份。而杨广自己登基以来,重用江南文人与武将,却是疏远关陇世家和山东大族,他是自己玩掉了自己的江山,我们当以为教训,怎么可以学他呢?”
李建成咬了咬牙,一欠身,行礼道:“孩儿一时思虑不周,胡言乱语,还请父帅责罚。”
李渊摆了摆手,叹道:“好了,你也是想要收服关东人心,这点本没错,但必须分清楚主次,关陇世家,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我们政权的基石,也是必须留出最多的官职,权力分配的一个集团。至于别的地方,无论是关东还是江南,或者是荆州,都只能在先安排了关陇世家子弟的权势,富贵之后,再去兼顾他们。”
李建成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
李渊看向了一直沉吟不语的李世民,说道:“二郎,当前的局势,你有什么看法?”
李世民点了点头,眼中的冷芒一闪:“孩儿以为,现在我军应该迅集中兵力,出潼关,直指洛阳!”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就连李渊的脸色也微微一变,他沉声道:“二郎,你说说原因,为什么这时候我们不稳定关中,却是要出兵洛阳?”
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有三个理由,我们必须现在就要出兵东都。这第一,我们打着尊杨侑为皇帝的旗号,又遥尊杨广为太上皇,所以为了保证我们的合法性,就应该出兵中原,援救东都,打退李密,打开去江都的通道,这是我们作为臣子必须要做的事情。也能让我们成为实至名归的义师,区别于各地自立的军阀们。”
李渊微微一笑:“此举可谓掩耳盗钟,不过既然我们需要这个名份,那就应该做。你继续说,第二个理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