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赵宝音骇得满面青白,随即慌乱地往墙角逃:“不行!皇上,妾不过是偶有腹痛,还没有那样严重啊!妾知道自己年纪小,怀像又不好,怕是到时会难产,然而难产也不一定会死的。我能行的,我至少要自个撑着等实在撑不下去的那天,而不是现在就自行了断……”
她知道自己的肚子和人家不同,危险会大一些,御医早就说了让她做好流产的准备。然而,这孩子还没流呢,她怎么能主动这么做?
危险大是真,但并不是全无希望。她完全可以等待,或许运气好真的就生下来了?
“宝音!”李纯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要胡闹!朕告诉你,你并非怀像不好,而是宫口里长了肿疡,这一胎不可能成活!若你强撑着,最后必然是母子双亡。”
“皇上?”赵宝音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肿疡,你读过书,知道是什么意思。”李纯声色平缓,面上却依旧阴沉着。他抬手吩咐道:“娘娘不小心洒了药,你们再去熬一碗过来。”
赵宝音抿着嘴,心跳得越来越快。肿疡……就是瘤子。
的确,书上说的,大多数得了瘤子的人自己并不能察觉到,也没有痛苦。只是在某些时候会爆发出来。
她的表姑姑就是这个病去世的,死的时候很吓人,脖子肿得和脸一般高了。
“你不需要害怕。你这病是年幼时带着的,这些年了都无碍,可见并不是狠恶的急症。冯掌院和几位御医的意思是,流了这一胎,再吃上一年的药,就能把肿疡化了。先前你胎不稳,大半却是因着这肿疡,不是什么睿妃。你年纪小,到时候还能如常有孕,不碍事的。”李纯全无往日的温和,盯着她一字一顿地叮嘱:“是你命好,你该谢天地。肿疡一般难察觉,若不是有孕定发现不了,到时候再等两年,长大了,就化不开了。”
皇帝苦口婆心,赵宝音只听清了一句:“流了这一胎……”
她捧面痛哭着,手指都抽搐地坳在一起。她看着宫人们又端了第二碗药,竟掀了被子滚下床来跑,哭叫道:“不行,我不能!我这辈子第一次杀人是杀反臣,第二次,我不能杀我肚子里的肉……他或许可以活下来的……”
“不像话!”李纯已是怒了,起身拍着桌子大喝:“你在家娇惯也就罢了,在这里,还敢忤逆君上么!你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来人,抓着她灌药。”
十五岁的少女已是成人了,然而宝音哪里是嬷嬷们的对手,她还没冲出门槛就被身后宫人扭住手腕。几个嬷嬷一点不手软,反手扭着宝音胳膊给摁在地上,皇帝还在一边怒喝:“快点灌下去!”
宝音丝毫反应不过来时,口舌就被掰开,一大口的苦药汁子竟顺着喉咙辣地下去了。她本能想闭嘴,嬷嬷的手指却如铁钳,下巴都被她夹地要脱臼一般,哪还有一点力气?
几口下去还嫌不够,最后将那碗底朝天全给倒完了,宝音舌头给苦麻了,下巴亦掐地青紫,回过神来方知道自己已经喝了一整碗的药了。她呕也呕不出,瘫软在地上呜呜地哭,一身鲜亮的苷紫鸳鸯绣裙上浸透了褐色的药汁,鬓发散乱地垂在耳侧。
宫女架了她抬上床,忙着给她换衣裳。李纯对掌院大人道:“你分派几个医官守在这里,一定要盯着娘娘喝药,万不能出差池。若是有什么事,随时来建章宫传话。”吩咐完摆驾回了,说是有国事。
这一日的赵宝音无疑在人间和地狱间徘徊。给她开药方的冯掌院大人以擅长温补的医道而闻名,纵是如此,堕胎的东西劲儿哪里会小了,傍晚时宝音身下就开始渗血,片刻后已是将小产的胎儿胎盘都脱出来了。
四周御医准备周全,医女拿了热毛巾给她净身子,事先还喝下几大碗益母和安神汤,宝音整个人都被安神汤灌得迷迷糊糊,并不觉得痛,连自个儿什么时候小产都不知道。
等她一觉睡醒,迷瞪了半晌,宫人又端了药上来。这一回的药颜色浅淡,闻着有一股子薄荷的清香。梅嬷嬷喂她喝药,哄着道:“这就是治肿疡的,里头加的半边莲宫外头要一锭金子一钱,可要好好地喝完不能糟蹋了。”
或是药味不苦,宝音一声不响地喝完了,又坐了一会子才一手猛然按住下腹,颓然叹气道:“到底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