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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我是谁?

    冬云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满村上下仅有千余口人家,不过由于冬云村盛产一种唤作“冬云枣”的果子,这种果子无核甘甜,极为畅销,整个村子虽说不上富裕,不过倒也衣食无忧。

    村子中有一姓云的大户,方宅十余亩,楼屋八九间,在整个冬云村首屈一指,过着奢华无度的生活。

    云家乃是名副其实的冬云村第一大族,整个冬云村千亩良田名义上皆属于云家所有。云家佃户中,有一对李姓父子,从爷爷那辈起,便依靠着云家的田地世代做活,日子虽说清贫,倒也能够勉强过活。

    熙熙攘攘一年又一年,这天恰好是除夕之夜。劳累了一天的父子早已饥肠辘辘,拖着疲惫之极的身体回到茅屋中后,年富力强的儿子忽然神秘兮兮的关上了门,在老父不解的目光中,从怀中摸出了硕大的油布包裹。

    “这是……”

    老父抽了抽鼻子,狠狠咽了口唾沫,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脸上不仅没有丝毫的喜意,反而面露惊怒。

    包裹打开,半只烤的金黄酥脆、香气袭人的烤鸡落在眼前,“嘿嘿,托了刘管事的福,从云府后厨偷出来的,放心好了,我给了刘管事半吊铜板,没什么事的!来,爹,尝尝味道如何,今天是除夕之夜,我们也过一过云府大老爷们的生活!”

    儿子笑嘻嘻的说着,同时,将手中的鸡肉撕开,不顾老父的执意劝阻,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只是半只鸡还未吃完,刘管事便带人找上门来,不由分说便将李姓父子绑了个结结实实,带去了云府,关进了后院。

    在这位刘管事的招呼下,李父不堪忍受非人的折磨,为了将儿子救出去,屈打成招下,主动承认偷盗了云府三百两银子,签字画押后,被刘管事交给了云府大老爷,最终被云府家奴当活活打死。

    死里逃生的儿子明白了一切,由于自己的一时贪嘴,被那位刘管事利用,背了这口黑锅,只是对于内心煎熬的儿子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就在老夫被打死的当晚,恶从胆生的儿子在云府放了一把火,逃出了冬云村。

    此后由于被云府、官府联合通缉,不得已下,儿子最终落草为寇,成了山匪中的一员,得势之后将云府满门大小三百余口尽数屠戮。此后无恶不作,杀人无算,在江湖上得了个“万人屠”的称号。

    或许是良心未泯,又或许是联想到了自己幼时的不易。某一次,李子在跟随山匪劫掠一户过路的商队时,在众匪未曾注意的间隙,将主人家年仅三岁的幼子偷偷藏了起来,最终寻了个机会,为幼子找了户人家收养,救了其一命。

    “我是谁?”

    就在李子将幼子安顿的当晚,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样一道念头,犹如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拷问,无论如何挥之不去,“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这一刻,时空仿若静止,灯火阑珊的聚义厅中,不管是首座的山匪首领还是底下喝酒吃肉的山匪啰啰,不管是跳动的火焰还是扭动的舞姬,好似都成了背景映衬,浮现在李子脑海中的只有一个念头:“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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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扪心自问,过往的一幕幕如同放电影般,清晰无比的浮现在眼前:十三年前亲手斩杀了云府三百余口……十年前随着大寨主屠戮了整个云谷村千余人……六年前奸yin掳掠了途径此地的商队妻女……两年前暗中毒害了山寨中的二当家,自己成功上位……

    “我恶贯满盈,杀人无数。我是魔!”

    李子口中喃喃道,目光迷离,就在“魔”字脱口而出的同时,李子心口处,原本虚幻之极的黑色魔心陡然凝实起来,随着李子的一呼一吸,不断跳动。

    记忆延续,悲欢交替。当记忆中的片段流动到良心未泯,偷偷救下幼子的一幕时,原本迷离中的李子好似清醒过来了般,“不,我不是魔,我是李福生,我就是我!”

    一善未泯,苍生可渡。

    酒酣人醉的聚义厅中,原本如同二维画卷的场景被打破,沉寂中的李福生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过来,心口处原本漆黑无比的魔心已经被血色的心脏所取代,只是伴随着魔心消失的,还有李福生的精气神。

    原本仅仅三十来岁的李福生好似瞬间苍老了几十岁,鸡皮白发、容颜迟暮,就连起身都变得无比困难,整个人好似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

    天沙门位于西岭妖洲靠近北海之地,门派不大,有修者百余人,依靠着御灵之术庇护着天沙岛上数万世俗凡人,在这片妖族肆虐的大陆上勉强过活着。

    天沙门以御灵之术为主,以特殊的血脉祭炼之术操控灵兽,对于天沙门来说,宗门中豢养的灵兽,可以说是整个门派的根基。

    天沙门中豢养的灵兽主要有三种:幻杀蝶、铜爪蝠,以及喷火蟒。门中的弟子也主要是以驾驭这三种灵兽为主。就连宗门的护山灵兽,都是一只达到了妖祖之境的铜爪蝠。

    从小被宗门养大,这些灵兽早已脱去了兽性,辅助修者与来袭的妖兽搏杀毫不畏惧,从出生开始,不知助宗门度过了多少难关,只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席卷整个西岭妖洲的大劫爆发,面对无穷无尽好似潮水般的妖兽,天沙门也如同海浪中的破船,随时可能倾覆。

    这天,妖兽袭来,天沙门中连同掌门在内,仅仅只剩下十三人,望着席卷而来的妖兽,掌门面露悲愤,目光朝着身侧其余弟子扫来,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吐出一个字,“杀!”

    杀伐震天,悲怆无比,只是一腔热血并不能拯救整个天沙门。这一战,成了天沙门的绝唱。真正能够死里逃生的,寥寥无几,兽潮过后,整个天沙门仅仅只剩下三位弟子,以及那只实力非凡的护山灵兽。

    此后的数年间,三人一兽东躲西藏,竭力隐藏着妖兽的袭杀,只是西岭虽广,却是妖族的天下,最终三人一兽被妖群困在了一处绝地。

    领头的妖者同样是一只实力达到了妖婴之境的妖祖,望着面露绝望的三人一兽,最终目光定格在三人身前的那只铜爪蝠上,语气淡漠道,“阁下贵为妖兽,却甘愿成为人族灵奴,真是自甘堕落,现在老祖便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将身后的三人斩杀,我饶你一命,此后便追随与我,如何选择,看你自己!”

    尽管这头铜爪蝠从小被人族豢养,为天沙门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求生本能的驱使下,还是举起巨爪,朝着身后三人狠狠拍去。

    将天沙门最后三人屠戮殆尽后,铜爪蝠望着爪子上的血迹,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一刻,这头护山灵兽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灵诘问:“我是谁?”

    万妖如卷,铜爪蝠身侧,三具尸体孤零零的躺在身侧,一切都如同梦幻泡影般,成了陪衬。

    “我是谁?”

    我出生在天沙门,自从灵智开启后,我便知道了自己是妖族,和那些人族并不相同,只是我并未因自己的种族感到困惑,从小在天沙门长大的我,早已将天沙门当做了自己的家,将人族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七十年前,我屠戮了三千只进犯天沙门的妖族……四十年前,为救宗门弟子,我强闯妖巢,屠戮无数……十多年前,宗门最后一战,面对无数妖族的攻杀,我身受重伤,最终侥幸之极的被掌门所救,逃出生天……

    “我镇山门、护人族,我乃天沙门护山灵兽,我……非魔!”

    灵兽目光迷离,就在“非魔”二字脱口而出的同时,心口处,肉眼不可见、神念不可查、如梦幻泡影般的漆黑魔心陡然变淡,似乎下一刻便要消失无踪。

    只是当记忆的碎片延续,跳到灵兽举起铜爪,拍碎三人脑袋的那一刻,原本即将消散的魔心瞬间凝实起来,刹那间漆黑无比,肉体当中,滚滚精气神如同小溪般,朝着魔心中汇聚而去。

    “不,我断绝了天沙门最后的香火,我杀生苟活,我和这些为祸的妖族没有区别,我是魔,魔就是我!”

    一念为恶,万劫不复。

    苍茫古林中,巨峰如碑,沉寂中的护山灵兽不知何时已经生机尽去,一颗跳动不已、神秘无比的漆黑魔心从其心口处飘然而去。

    ……

    ……

    ……

    此时的西岭妖洲大地,如刚刚梦幻泡影般的场景不断演绎,无数人族、妖族沉浸在记忆念头中,生生死死,沉沉沦沦,如同经历了千百世轮回般,不断拷问着内心。只是私心作祟下,孔飞对人族显得格外仁慈,只要心存一善,便留有一丝生机;而妖族只要一念为恶,便魂陨道消。

    九霄之上,魔心横亘虚空,几乎将整个苍天尽数充斥,魔心当中,隐隐约约透出丝丝缕缕的星光符文,神秘深邃。

    魔心不存于现实,除了孔飞外,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察觉到这颗魔心的存在,只是此刻的孔飞早已幻化成无数念头,遁入到下方无穷无尽的生灵梦境中,随众生梦境沉沦起伏,寻找真我,能否再次清醒过来,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