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进这个湿热的夏天,双脚沉重如水泥块,肺里空气如一股污气般出不来,喉咙发热,苏是合上双眼,鼻子里散满汗水与医用酒精的味道,整条走廊的天花板上布满昏暗的灯管,还有小飞蛾围绕,苏是甚至还能听见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最后,她听见谈话声,默默的啜泣声,擤鼻声,有人在感叹,努力睁大眼睛。环顾四周,心脏跳得更加快了,耳朵听得见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在医院?她何时进了医院?为什么要进医院?”
"醒了,怎么样,好些了吗,医生说你严重的支气管炎,当然,还发烧,你说奇怪不,这病按理应该是我犯的,怎么到你这里了。”笙湖手中提着一个袋子,坐在病床边上,一手伸过去握紧了她的手,并用手指在她的掌心画圈,"怎么不说话了,不会烧坏脑子,记忆力也给烧没了吧。苏是,苏是。”看着他从故作轻松的神态转换到真着急了,苏是才笑了笑。
“我们不是去小镇上旅行了没回来吗,何时转到医院看风景了。苏是勉强露出一种笑意,她不想眼前的这个男人再为她担心。
三天前,她请了假,说是想出去散散心,本是一个人的放逐,她多年一直有这个习惯,她需要好好想想自己的选择,在她是否真的决定要马上与笙湖结婚的事上。可惜骗他说是出差的话还是给识破了,紧跟着跳上她坐的中巴车一起前行。
这是东城里的一个小镇,因为前些时候在一本地方杂志上介绍过它的历史,有着特别安静的乡村气息,同时还能看到很多特别的建筑而慕名前来,据说镇上有个关于老树的传说,能使人的心愿显灵。可惜等他们一下车,就发现被介绍者所骗,或是被季节所骗。
目光所及,见到的总是一座尘雾笼罩的树木,而且是光凸凸的那种,哪来的神树显灵呢,苏是苦笑着,但又不好跟笙湖明说,她只说自己随便挑一处走走的。
幸好,有几处生砖叠成的建筑倒算是一番风景,也算是没有四季变化之因而冷落了她们。
临近夜晚,天已经快速黑了下来,苏是本是想打听回城的汽车,但发现所问之人,好多都听不懂普通话,笙湖更是惊讶于她没有预订任何房间,看来这真是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拿出手机查找地图,希望度娘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可惜网络几乎不通的地方让他也有点紧张起来,毕竟走了几个方向,都不见酒店。至少先解决吃饭问题。包子铺倒发现了几处,还有几间挨着相邻的面馆。
在面馆附近,最终见到了一间小旅馆。不出意外的话,房间是很多的,但笙湖坚持要了一间,苏是默许了,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连房间都是用最原始的钥匙开门,她还是有点担心治安问题。房间里没有热水,当然,夏天虽热,但冲澡还是习惯用热水,这是苏是一直的习惯,破旧的厕所里时不时无法冲水,只能连饮用水都少喝些,免得上厕所麻烦。房间里只有一张不算太小的木床,被子,一条毛巾,角落里摆着一张木椅子。
正对着那条算得上马路边上的窗户似乎还破了一个小洞,并没来得修补就让她们住进来了。看来很少有旅客过来玩了。
苏是放下行李箱,发现床后的墙壁上还有块干了的血迹。顿时她对这个房间充满着恶心的仇视。可惜时间已经到这个点了,也只能将就着,至少安全比卫生重要。
笙湖出去了一圈,想必是找好点的旅馆或是招待所,但回来时,脸上并没有笑意,而是双手多了一些方便面与面包。苏是苦笑了几声,就同他一起坐在床上,吃了起来。边吃边笑看着对方如此的狼狈。
那天晚上,苏是睡床,笙湖睡地板,后来他额外付了钱,让老板取来了一对枕头,老板看了苏是一眼,倒也不多问,放下枕头就带门走了。
“老扳心里在想,这家老婆可真是凶,大半夜的还不让男人上床睡,哈哈。可怜的我呀!”
“不,我从老板的眼神中看到了另一种信息,他倒觉得我是被你拐过来的姑娘,看看是不是要准备营救我,或是出去报警了。”
窗外的月色从破窗的小洞口倾泻进来,屋内再无其他光线,连手机都关了灯。因为没有充电宝,手机都得省着点用。两个人不搭边际的一言一语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苏是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闭上眼睛休息时,就听见笙湖在地板上转了个身,发出了木板嘎吱的声音,似乎要站了起来往苏是这边走来。顿时弄得她满心捏着被角又紧张起来了。
“地板实在太硬了,你往里挤挤,收留下我吧。我保证,我不乱动。”
“哦,那我睡地板,你上来吧,其实硬木板对身体好。”苏是作势就要往那头走去,却临时被笙湖硬生生拉了一把回来,倒在了他的怀里。
“地板上很脏,说不定还有你害怕的小东西,懂不懂,你觉得它们危险还是我危险呢,躺着吧好好享受你的旅行。”他的话里有责备,但也有一定的魔力,苏是乖乖坐了下来,又慢慢舒展开双脚躺在了边角上。
待得眼睛适应了黑暗,边上的人突然轻轻叹了一声,他在伸伸他的双腿。苏是就慌乱地把手架上双腿上,挣扎着一咕噜便坐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可能吃了方便面有点上火了,喉咙痛。”
“那你过来,我看看,让我看看你的嘴。”
笙湖慢慢靠了过来,苏是忙把嘴闭上,嘴唇抿紧,但还是发出了一阵窒息的咳嗽。
“明天一早我们就想办法回去,你怕是真生病了,方便面都不能吃的话,你怎么还吃呀,吃面包就好了。真是的,也怪我,放了一点辣的调味在里面,但见你这般咳嗽,怕是上火有几天了,可能一吃辣的就爆了。”
“可能是扁桃体发炎了,说话都痛,我不说了,真难受。”
用力咳嗽时,连骨头都似乎咯咯作响。苏是感觉自己肺里的气道不听使唤,收紧,压缩,好像需要一根吸管呼救。
“看来我得做人口呼吸才行了,否则你真要喘不气来了。”
这话让她睡意全无,条件性的又让自己挪了挪,她这个举动,让笙湖倒笑了起来。
起身给她喝了点温水后,拍着她的后背,也就慢慢缓和了喘气。
在他轻轻的鼾声很快在空荡荡地房间响起后,苏是还是睡不着,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透过那门窗户,希望能看到星光闪闪的夜空,但事实是无法看到的,毕竟她摘下了眼镜。
“现在我倒觉得是我被你拐过来的,”笙湖突然发出了说话,他知道苏是一直没睡,立起了身体,从后面抱着她,苏是一抬头,就发现他的眼睛正借着月光温柔看着。
就凭双眼坚定地看着苏是,仅仅是这样,苏是就停止了笑声。
“等我们回东城了,你得好好补偿我,当然,前提是你不能再生病了。放心睡吧,我不会在你生病时对你下手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握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低语。
苏是相信他,开始闭上眼睛,可新的咳嗽又要开始了。
望着灰色又清晨的天空,苏是咳嗽得已经没有力气了,而笙湖也累得照顾了一晚,等两个人简单洗脸之后,笙湖就要出去找车子回城了。但苏是拉着他的手,坚持要一起出去。或说,她以为一起出去后就再也不要回到这间旅馆了,但笙湖并没有退房,他有他的担心。
穿过人潮,在弥漫着难闻气味的市场闲逛着问人,他的担心是对的,回城里的车得过两天才有,而且现天气恶劣,过城的山路受台风影响丝毫已经半塌陷了。
又是一个晚上的咳嗽,苏是的双手都要开始抽搐了,一咳嗽起来晃动的身体里似乎某个地方有座水塔要决堤,冰冷的汗水汹涌而出,浸湿着她的身体。
惊惶,是笙湖的心情,他开始四处联系能有信号的地方。
苏是感觉空气不对劲,它太厚重了,几乎是固态的。空气不应该是固态的,苏是很想伸出手,把空气捏成碎片,然后放进自己的气管。每次呼吸都让她的喉咙火辣辣的发痛。慢慢的,苏是对周边的景况有所知觉。但这种知觉有点像做梦。
因为她眼前浮现出来的是一片绿色的草上上,上面开着各种漂亮的花朵,他和自己坐在草地上抬头看天也看彼此。那个他,好像还不是笙湖。
怎么会这样?
醒来之后,房间又变黑了。窗帘之间露出一线天光,脑袋沉重,又做梦了,但忘记梦到了什么。看向地板,发现它上面是空空的,心里一急,叫他的名字。发出来的嗓音吓了自己一跳。那真是茫然失措,坐在阴暗的旅馆床上,挣扎着下了床,房间是锁着的,想必他在厕所,一只手扶在墙壁,跌跌撞乳间距走到厕所门边。
苏是努力眯着眼睛,大口呼吸,仿佛世间的空气都将用完了。
之后,她看到笙湖从厕所里冲出来,走向她,她就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