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可以说因为没有虎符,所以他不得已留在凉城,现在虎符到了,可是韶华人也到了。严恺之不能否认自己看到韶华时的激动和喜悦,可是理智告诉他,韶华不能再这里,就算她再安全,再多人去保护,她的出现就足够扰乱他的思绪。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他这一去是在拼命,不想有后顾之忧,更不想让韶华为他担惊受怕。
可是他清楚,韶华绝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她若是发了疯,真的自己跑去川北,若再碰上个万一,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不会疯掉。他能放在心底的人不多,若连韶华都失去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脑子越想越清晰,等他回过神,看着韶华得意洋洋的表情,他狠下心不看她,转身就走。
韶华见他转身离开,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她与他本不该这么针锋相对,明明心里有那么多思念和担忧没有说,可是一开口却充满了浓重的味。她颓然地坐回椅子,觉得自己有些鲁莽,本该好好与他解释清楚。可是严恺之的态度太过坚决,而她也太过争强好胜,久别重逢的场面却落得如此尴尬。
“你别躲了,我知道你都听到了。”韶华瞥了走廊尽头露出的一片衣角,唤了一声,凤仙只好讪讪地走了出来。这也不能怪他偷听,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他还想着去找卫篪。结果绕了一圈,发现拐角是个房间,只好原路回来,正好严恺之夫妻俩火气正盛。凤仙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出来触霉头,便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顺便听点墙风。
不过,严恺之这些话就连凤仙听了都觉得生气,不管如何,韶华为了他这么远道而来,就算两人毫无关系也都要问一句。哪里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赶人回去,还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凤仙都忍不住为韶华心疼。还以为韶华听了以后会伤心,或者大怒,可惜他又猜错了,韶华那一句“这辈子只有我休你的份,没有你休我的资格”足以让凤仙把下巴吓掉到地板。这等豪言壮语都要让人站出来为她鼓掌助威,简直就是女侠风范,他可只有在唱戏文的时候,才见过只有的女子。
然而,凤仙并不明白严恺之到底在坚持什么,若换成是他,管他天昏地暗,狠狠地把这个女子拥入怀里再说。凤仙正想捉住严恺之的衣领,大声质问,除了李韶华,还能有谁会这么拼命去喜欢他。
一想到严恺之的手段,凤仙只好把这种冲动化成怒气,在心里替韶华骂多几句。
凤仙磨磨蹭蹭地走出来,看着韶华沉默着一张脸,眼神有些忧伤,“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
凤仙还想找什么理由,可是韶华却不以为意,轻声问道:“除了见异思迁,他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我?”凤仙一时呆住了,显然没明白韶华说的话,韶华没有去看他,只是又说了一句,“他并没有不爱我,可他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如果说当初的休书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可是现在她都已经来到他眼前,而皇帝也念着旧情护他下来,未来的情况有多糟,只要能在一起,总是可以面对的,他又为何这么绝情。
“或许是因为爱吧。”凤仙的话让韶华顿时泪如雨下,吓得他手忙脚乱起来,身上又找不出手绢,只能看着她流泪,着急地说道:“别、别哭,要是被严爷知道了,他不得拆了我的骨头。看在我这一路陪你解闷的份上,你就行行好,我命贱可是还想死赖活多几年。”
看着凤仙夸张地耷拉着脸在她面前哀求,韶华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泪眼都还没干。
看到韶华笑出来,凤仙心里也松一口气,继续道:“其实咱们都知道,严爷就是个闷葫芦,心里有什么话都不会说。这一路你也说了,这一仗要真打起来可不轻松,而且严爷现在这情况,就算有虎符,也不知道底下的人听不听命。大军在前,要是有人做个小动作,简直就是送死。”
韶华苦笑了一下,她就是想到这个才更坚定了要跟去川北的决心,川北的一草一木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这边境的山情况,军中的将士,她虽不能出面,给严恺之充当个幕后军师也好。再说自打她听说如今川北还有一个新科武状元和兵部侍郎,这一看就知道绝对是来给严恺之使绊的,一个早已和军中将士混熟,一个又是方有信的得意门生,两人还有些不对头。
眼泪过后,韶华会恢复了十足的精神和干劲,让凤仙有些误以为刚刚的眼泪只是他眼花。
韶华和凤仙回到了大厅,却发现所有人都不见了,只有刚刚在医馆遇到的小厮,韶华逮住他就问:“严爷呢?其他人呢?”
有仲显然还没从严恺之刚刚的气势中回过神来,被韶华这么一问,紧张得有些结巴,“严、严爷带他们、去太守府了。”看到韶华眉头不展,有仲忙把一个包袱递给韶华,“严爷让、我我找衣服给你,你看看合不合身,我再去换。”
听到有仲说严恺之竟然还关心到这些细节,心里更加肯定凤仙的话,嘴角都忍不住向上扬。“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赏你。”
一听到有赏,有仲眼睛一亮,说话也流利了,“小的叫有仲,八娘子让我来伺候福大夫的。”生怕韶华不知道,又说,“八娘子是太守府的,大夫救了她的命,所以每天都跑来。”
虽然听到有女子经常出没时心里有些吃味,不过听到是找福林的,韶华又扬了眉,对凤仙笑了笑,“等我们换好衣服,洗个澡,去找点东西吃,等他回来再好好想办法让他松口。”凤仙见韶华愉悦地让有仲带她去严恺之住的房间,心里腹诽,他也想换掉这一身衣服,脏了好几日了,可是没人给他准备。
等了好一会儿,韶华总算换好衣服,虽然只是粗衣布裙,不过比起那一套罗布族男装,要合身了许多。她出来看见凤仙一脸怨气趴在桌子上,还好奇地问他怎么没去换衣服,听了凤仙的抱怨,她心里更是甜蜜起来。
“我们的钱都在马车上,等回去找一找。”经凤仙提醒,韶华才想起来,他们进城后为了甩开多福,把马车寄放在一家旅店然后就翻后墙逃跑。除了虎符韶华随身带在身上,其他所有的银子都藏在马车底,两个财迷一致决定丢了马车不要紧,银子必须找回来,所以愉快地踏上找银子的路程。
绕了好几个弯,最后还是走回原路,才找到客栈的后墙。等他们去问马车时,才得知卫篪先他们一步过来把马车牵走了,两人扑了个空,肚子又饿,瞬间觉得好失落。
“早知道让那个有什么的给我们找点吃的再出来。”凤仙心情差到几点,他平时在家里,每天都要焚香沐浴。
虽说现在情况特殊,可好歹已经到了目的地,也有能力满足他洗澡吃饭,却告知这些跟他刚刚擦肩而过,心里不由得把卫篪骂上几句。他们那群打滚摸爬的大老爷们就是几个月不洗澡都无所谓,可他本来就是没吃什么苦头的戏子,又比不上韶华有人特殊照顾。
“你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韶华忽然说了一声,立刻就跑开了。
凤仙还在哀声抱怨,见韶华莫名其妙地跑上前,心里一急,也跟着追了上去。韶华的身影娇小灵敏,在人群中左穿右闪,竟然甩了凤仙好一顿路。凤仙看着她精力充沛的往前冲,差点眼珠子都掉下来,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还跑不过一个小娘子,可是心里还是把韶华佩服得五体投地,恐怕天底下再找不到一个比她更奇葩的娘子了。
好不容易追到了韶华,却见她神秘兮兮地趴在角落里,偷偷探出头,他跟着躲在韶华身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身影,站在小门处,不知跟门里的人说了什么,没一会儿,门里的人就开门让她进去。
韶华犹豫了一下,从角落里走出来,凤仙连忙捉住她的手,“你要做什么?”
韶华被他吓了一跳,皱眉道:“你不用管。”甩开凤仙的手,大步地走过去,凤仙也不知所以地跟了过来。两人来到刚刚红衣女子站的地方,韶华抬头看着红门青瓦,心里有个奇怪的念头,她走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应声开门,眼神谨慎地打量着他们,“你们谁啊,敲门做什么?”
韶华想了一下问道:“请问刚刚进去的那个娘子是谁?”
男人脸上有些不高兴,“是谁关你什么事,走走走,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
韶华上下摸了一下,自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好把一对珍珠耳坠取下来,递给男人,“这个给你,麻烦告诉我,刚刚那个穿红衣服的娘子是谁?”
男人看了韶华手里的珍珠一眼,虽然色泽不错,但仅有小指甲面一半大,嫌弃地说道:“你当我什么人了,这里是太守府,里面住的什么人你凭什么资格知道,走走走,再不走我要赶人了。”男人说完,便收回身子,关上门,任由韶华怎么敲门都不肯开。
凤仙拉住她,一头雾水地问道:“怎么了,刚刚进去的人你认识?”
韶华表情有些奇怪,低着头,沉吟了许久,才道:“不知道,只是心里忽然闷得慌,算了,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