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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离家出走

    “对不起。”

    韶华满是歉意地看了燕绥一眼,没理会她错愕的表情,掀帘纵身跃下马车,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转入街角,快速隐没在人群中。

    为了这回顺利跳车,她没少在手脚绑上棉布,就怕滚落时会摔伤。为了转移燕绥的注意力,一路和她亲昵地互道姐妹,讲着一起闺学时候的事,气氛显得十分融洽,燕绥还为韶华肯冒险出门对她感激不尽。韶华只得笑笑,一边仔细打量了沿路的情况,看着马车准备拐弯去往兴勇侯府的方向,韶华心里紧张得如同擂鼓。

    大概也只能庆幸以琛租的小院子是在兴勇侯府附近,所以她对四周的路况十分清楚,知道在哪里下车最能安全,在哪里藏身最隐蔽。她从马车上下来后,很快就躲到一处无人住的破旧小院,换上视线准备好的衣服,把首饰全部都取下。因为也不知道这一去会多久,韶华把所有银票全部都缝到衣服里,连出门的首饰都是挑最值钱的戴上,以备不时之需。

    听风楼是承安大街上挺出名的茶楼,韶华心里直犯嘀咕:弘方怎么约她那种地方,难道不怕被人发现吗?

    不过以弘方的身份,如果他选择一些不入流的小茶楼,大概更会被人发现端倪。为了躲避燕绥的马车追上来,韶华特意绕了一小段远路,心里正想着要怎么去听风楼,忽然一辆马车停在她身后。

    “上车!”韶华莫名其妙地吓了一跳,还以为被发现了。正要逃,后衣领却被人用力拽住,一声熟悉的轻笑传入韶华的耳朵里。“不想被人看到就上车。”

    韶华这回才听清这个声音是谁,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看到弘方正扬着一脸戏谑的笑容打量着她一身打扮。韶华反手用力扣着他的手腕,借力攀上了马车,迅速躲入车内。马车随即缓缓前行,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韶华一入马车就把弘方推开,双手抱紧包袱,挨着一边坐下,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弘方看着她一身破旧村妇的打扮,忍不住揶揄道:“看来侯夫人是个有经验的人,瞧这身打扮,我差点以为是认错人了。”

    韶华可没管他的取笑,想着他答应的事,硬忍下心里的话,把头转向一边。“你不是说在听风楼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弘方勾起嘴角,坏笑了一下,“原本以为就你这样,哪敢指望你到听风楼去,没过端阳大街就得被人抓起来。你能逃出李家就算你有本事了,所以我早早就命人在李家各处门口都备了马车,哪里知道你居然诳了个替死鬼。”听到弘方说燕绥是替死鬼,韶华脸上一红,没想到一直跟在身后的马车竟然是弘方,“我费了好大劲才跟上,你半路居然跳车,呵呵,真是不要命。”说罢,弘方的眼神一暗,笑容也冷了下来。

    韶华听得清楚,弘方的语气显然很不悦,偷偷转过脸去看弘方,果然发现他脸上十分难看。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又说不上到底是为什么而解释,“不跳车我能逃得掉吗,她还想诳我去见她哥哥。”哪个正经人家做嫂嫂地会怂恿出门的小姑子还去私会自家哥哥,这让人知道了,她就真不用在京里立足了。

    弘方听着她嘀咕,也没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气,就好像刚刚的怒气只是韶华的幻听。“我真不知道你外祖家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这身手胆量没有十年八年可练不出来,光是一路跟你,好几次差点把你跟丢了。还好没让你进王府,否则偷了东西谁都捉不着。”弘方说的是实话,看到韶华跳车下来,他早被她惊出一身冷汗,正想让人下车去查看,结果拨开人群却没有她的踪影。

    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踪迹,她却十分谨慎,左闪右避,身手敏捷得堪比行走江湖的神偷大盗,丝毫不像他以前见过的任何时候的李韶华。弘方差点就后悔了,真想捉住她以后,把她藏得好好的,不让人看到。

    韶华让弘方数落得面子有些挂不住,索性不开口,就这么坐着。

    弘方倒也不是故意要说她,只是不知养了这习惯,总是喜欢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好似只有那样,韶华才会正眼与他相对。想着自己要亲手把她送走,弘方心情也沉了下来,不再开口。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坐着,马车慢慢前行,原本约在未时见面,因韶华出来的早,绕了大半个城也才午时三刻。

    沉默的气氛让人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一刻钟都好似过了几个时辰那么长。倾耳听到车外的人声渐少,还有些吆喝声,马车忽然停下,似乎有官兵检查,韶华忽然紧张得不敢呼吸,不过好在很快就放行了。

    确定自己已经出了城,韶华的心情更是复杂起来,她开口对弘方说:“谢谢。”

    还以为韶华打算一路沉默到底,瞥了她一眼,弘方挑眉道:“我不接受。”韶华抬头看着他,一改平时的笑容,又换成一脸令她心慌气短的正经,声音也变得十分低沉:“你真要道谢,就留下来,嫁给我。”

    韶华感觉自己脸上一热,故意板下脸,企图掩饰自己的尴尬,骂了一句:“疯子。”

    还好弘方没有深究,很快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笑了笑道:“既然不可能,就别跟我道谢,只要记住你欠我的就行。”

    看着他收起了那眼神,韶华才松了一口气,心里不确定弘方那眼神的深意,只觉得自己不敢在他那样的注视中理直气壮。她抿了抿唇,有些耍赖的口气,“欠你又如何,我没什么能还你。”

    弘方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当然有。假如你以后生了女儿,记得把她送到王府来,我替我儿子先订着。”虽然弘弋也跟严恺之口头订过,大概现在不算数了。

    只是,弘方没想到韶华一听就炸毛了,立刻回绝掉,“不行!我绝对不会做出卖女求荣的事。”她当初就是不乐意嫁进王府才冒险跳车,如今怎么可能把女儿也往这条路上推,这种幸运可不是每次都有的。

    “这不叫卖女求荣,顶多是母债女还。”弘方看着韶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嗤了一声,显然两人都没意识到争夺这个不存在的人是件毫无意义的事。“我都没嫌弃,你一脸不屑是什么意思。”

    韶华气鼓鼓地说,“那我还得多谢你不嫌弃不成?”弘方却一口就应了下来,“不用谢。”把韶华给噎得直翻白眼。然而,这一路的沉重的气氛被三言两语的打岔,很快就恢复了轻松和谐,就连韶华都没发现自己早就放下对弘方的偏见和质疑。“你、算了,反正以后,还有没有以后都不知道。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谢谢你。”

    弘方看着她的侧脸,袖中捏紧的拳头终于还是松开,然后吐出一句,“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反正是死是活,我都帮不了你,你自己保重就是了。不过,李家那边恐怕要翻天了。”

    昨夜韶华就挑灯写了许多信,除了给辛茂山夫妇的,还给凌氏,李斯年留了信,她只字不提弘方的名字,也不说燕绥的事。反正等燕绥跑回去喊人,大概她已经离京很久了,再把信给到所有人手中,又能拖他们一阵时间。既然已经做好了离家的准备,韶华连防身武器都带了,本来是想防着弘方,后来又觉得弘方若真要把她拐走,当初就不会让李斯年接她回李家,所以才一路安心任他带领,这也让弘方都暗觉奇怪。

    韶华诚挚道:“多谢世子爷挂心,李家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绝不会连累世子。”

    弘方却不以为意,“有什么好连累的,又不是我去你家把你骗出来,最多是那个被你拖下水的人倒霉而已。”他已有救命之恩在先,谁还会想到是他怂恿韶华离家的。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年轻的车夫喊道:“世子爷到了。”

    韶华真要起身出去,却被弘方拦住了,他闪身挡在韶华面前,“你别动,就在这里坐着,等会马车会送你出去,走远一点你再出来。”韶华听得一头雾水,“不是说跟恺之一起去吗?”

    却见弘方摇了摇头,“他现在是罪人,你就这么跟过去,还不得被捉回来。再说天蒙亮他们就出发了,你哪里赶得上,我让人送你到驿站等,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看着办了。”说着,他将一个包着藏青锦缎的盒子递给韶华,口气严肃地说:“这个你拿着,要是见了他就交给他,除了他,谁都不能看。”

    韶华接过手,只觉得八个角尖尖十分坚硬,只能猜出是个木盒子,“是什么东西。”

    弘方没有说,只是再三叮嘱,“他看了就知道,你且记住,保重自己,没到驿站就千万不能出来,让人捉回去我就不管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关好车门,转身离开。

    ……

    皇宫里,弘弋难得好心情地在逗弄两只白羽金冠的鹦鹉,斜眼看到弘方从外头进来,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让所有人都退下。一边逗着鹦鹉,一边问道:“这么快事情办妥了?”

    弘方看着两只鹦鹉为了得到食物在皇帝面前努力搔首弄姿,忽然觉得好笑,“还能有多难的事,不过就是送个人出城。”

    皇帝听到笑声,不由得转过头,“看你说的这么轻松,可你脸上却不这么写。”

    被这么一说,弘方顿住笑容,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有写字吗?”

    皇帝对他笑了一下,“你心里清楚。”

    弘方想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我倒不知原来二哥也会读心。”

    皇帝倒没想到弘方竟然会这么称呼他,一时脸上十分感慨,让弘方有些暗叹失言,“,你都好久不叫我二哥了。”不过,皇帝并不在意,能叫他二哥的大概就三个人,除了弘方,柔婉,只有弘卮了。本来兄弟姐妹就少,以后还会更少。“你这么放她出去,恺之不一定领你的情。”

    弘方见他不介意,这才放下心来,这一声称呼其实也是试探,也是表明立场,“我又不是要他领情,有人心领就够了。”

    皇帝不由得嗤笑了一声,“我们的世子还真是痴心啊,若是早知有李五娘这么个人,就可以直接上李家提亲,也不必这么遗憾。”

    弘方知道他是故意激将,把韶华许配给严恺之的明明就是他,现在却在这里说风凉话,于是他笑道:“有些人哪怕早知她存在,也不一定能得到,难道就不遗憾吗?”皇帝用眼角瞥了他一眼,看着弘方笑得一脸坦然,心知他说得有些人是谁,只是笑笑没答话。

    见皇帝放下食盒,没再管鹦鹉,弘方跟上他的脚步,问了一声,“二哥这么做,不怕惹那位不高兴吗?”

    皇帝脸上露出严厉之色,“要是她高兴了,我可就不高兴,况且她从来就没高兴过。”忽然口气又转,“只可惜了靳昭成,白白折了这么一名大将。不过,也算是死有余辜,他身上自有没还的债,姨母也是,都是欠下的。”

    人活一生,不外乎就是还清了旧债,又添新债罢了,再怎么赔着小心也是免不了,还不如活得自在逍遥些。

    皇帝忽然觉得这么做,算是对得起自己欠下的那一份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