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菡清点着妆奁内的首饰,一会儿拿起一支四蝶戏珠钗对着镜子偷偷比试,一会儿又摆弄一对镶宝凤蝶鎏金银簪。虽然她当初抱怨过太后不近人情,竟然在大年夜把人喊进宫去,可是看着自家娘子一回来,身后还跟着四五盒首饰以及其他各种赏赐,恨不得让韶华回去住多几日。
国丧期间哪户人家都不敢扯布裁衣,打金镶银,挨着新春都是翻出往年的压箱货。百姓人家自然不在意,反正平常过年也是这么个妆扮,至多就是饭桌丰盛些许,可是对于过惯绫罗绸缎的大户人家,这个年过得可算是寒酸了。太后心里也体谅她们没能回家,各赏赐了不少金银珠宝,博得众人皆大欢喜。
只不过,像韶华这般丰厚赏赐的可就不多了。不说幼菡,就是凌氏初看到宫人一个个手捧着锦盒走进来也都吓到了,带头的宦官拿着长长的礼单,拉尖嗓音把所有东西念完交给她,凌氏心里这才有些谱。差点以为韶华是被宫里哪位主子相中了,准备飞上枝头变凤凰,韶华却连看都不看礼单一眼,全部交由凌氏负责,自己就躲到房间,整整一天都不和人说话,差点把初荷幼菡吓得跑出去喊大夫。
藏着一肚子心事不知道怎么说,最后韶华只推脱在宫里太紧张,说什么话都如履薄冰,所以才会累得不想说话。面对初荷和幼菡关切的眼神,韶华无奈只得打起精神,和她们玩笑起来。在韶华的要求下,凌氏给家中每个女眷都送了一件首饰,有的推脱,有的惊喜,但每个收到礼物的人都笑得灿如春花。
只有锦华忿忿地让问兰把南珠还了回来,韶华瞥见问兰战战兢兢地把锦盒地回来,戏谑地拿起那串项链,对问兰说道:“回去告诉七娘,徐子昂很快要当驸马了,让她收心吧。”这串珠子怎么说都要值不少钱,锦华不要更好,她本来就不乐意给,只不过家里每个女眷都有份,若少了她一件,省得别人嚼舌头罢了。
问兰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点头福身离开,心想其实锦华也没必要眼红韶华的赏赐,就算她能进宫,也不得可以和韶华一样得到这么多。
“五娘子,您看看,这顶华盛多漂亮,配您今日的打扮真真好。”初荷将一顶精致的蜻蜓歇荷点翠华盛给韶华戴上,明艳的荷叶与温润的玉蜻蜓相映,显得精致华丽,再配上韶华这一身水绿色的长裙,更是如同温玉芙蓉般漂亮。
韶华望着铜镜里的人影,笑容寡淡得连自己都有些陌生,如若不是因为今日辛子萱让人过来相邀,她根本都不想踏出房门。
刚走到半路,就看到迎面而来的攸宁,许久不见的少年变得越发成熟稳健了。站在阳光里,犹若天人般惊艳,只不过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形象立刻从云端掉了下拉。他揶揄地打量了韶华一下,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我还以为你去了趟皇宫,连门槛都高了,正准备亲自过去请你过来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韶华有些愣。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不知是我,爹爹和阿娘都来了。”攸宁的笑容很灿烂,让人有些晃眼。
“怎么回事?”韶华把眉头都皱成一团毛线,虽说凌氏和辛夫人走得还算亲近,可是这么一家人特意上门拜访还是头一回。而且辛茂山今非昔比,先帝钦封为定西侯,算是半个皇亲国戚了,就这么跑来李家做客,难道就是为了看望辛子萱和小团子。若是这样的话,辛子萱特意让人过来喊她出席,又是怎么一回事。韶华忽然戒备地瞪了攸宁一眼,“你是不是跟他们说什么了?”
被韶华这么一瞪,攸宁显得不大高兴,“是啊,我跟他们说我要娶你,所以爹爹和阿娘就来看媳妇了。”
韶华叉腰娇怒,伸手就要敲攸宁的头,但没想到一年不见他个头又拔高了,根本敲不到,只好退而求次踩了他的脚。“你是找死,调侃我很过瘾是吧。”
攸宁吃痛地跳开一步,龇牙骂道:“你还真的下狠心踹啊,我可是……定西侯府的小侯爷!”攸宁可是了半天,在韶华得意的坏笑中,只得憋出一个称谓,结果把韶华逗得捧腹大笑。
看他憋得一脸通红,韶华极不给面子取笑,“还小侯爷呢,我看小猴子还差不多。”笑得她眼泪都要飘出来了,“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攸宁不情愿地转过身,不理她:“你去了不就知道。”亏他还特意过来寻她,想提前给她一个提醒,既然韶华这么不领情,他也懒得开口,打算等会看韶华失态的窘样。这么想着,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起来,苦了比他矮了大半截的韶华要一路小跑。
跟着攸宁踏进煦园时,韶华整个人愣了一下,感情这是家族热÷书会,怎么连李勋卓也到场了。眼角瞥了攸宁一下,见他嘴角得意飞扬,心里怨恨他既然知情居然不透露一下。一一拜见过所有人之后,韶华乖巧地站到凌氏身后去,面对着笑得一脸亲切的辛夫人以及坚持对外不苟言笑的辛茂山,韶华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而意外的是凌氏和李勋卓也坐得端正,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要宣布似的。
“五娘,你过来。”辛夫人招手让韶华到自己身边去,韶华迟疑了一下,目光探向凌氏,见她点头才走过去。“别担心,今日只是过来和你爹娘商量个事。”
“什么事?”韶华觉得心都被提到嗓眼上去了。
辛夫人似乎故意在掉她胃口,顿了一下,才笑道:“你可愿意认我和侯爷当爹娘?”这一句话如同平地生雷把韶华哄得满脑如同一窝蜂,太过直面冲击让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攸宁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有这个表情,在一旁笑得贼得意。
凌氏见女儿竟然在这个时候犯傻,着急地喊道:“你做什么发愣,夫人在和你说话呢。”没想到亲家没做成,竟然还捡了亲戚,凌氏越发地笃定当年那个道人所说的话,韶华果然是个贵人命,否则怎么会这么多人相中她。
辛夫人笑了笑,伸手抚上韶华的脸颊,“是我不好,没提前打个醒,把五娘吓着了。”然后又恼了攸宁一眼,“我方才明明和攸宁说过了,一定是这小子给忘了。”
攸宁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阿娘,我可没忘,只不过是想给小丫头一个惊喜罢了。”韶华抬头睨见攸宁得意的表情,心里把他臭骂了好几遍。
辛夫人没理会儿子的调侃,温柔地拉着韶华的手问道:“五娘,你是怎么想的。不要紧,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韶华立刻点头如捣蒜,激动地叠声道“愿意,我愿意,一百个一万个愿意,只是太太意外了。”她怎么可能不愿意,这可是她千想万想都想不来的事,没想到竟然可以成真,哪怕是干女儿也好,能喊他们一声爹娘,韶华觉得一定是自己上辈子积德够多。看到辛茂山夫妇的笑容,韶华没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于是犹豫地回头看了李勋卓一眼,弱弱地问:“爹爹,阿娘,可以吗?”
李勋卓淡定地点了点头,凌氏笑开口先是责备,脸上却笑得一片灿烂,然后又客套地对辛茂山夫妇赔礼:“你这傻丫头,侯爷和夫人看得上你,这是你的福气。诶呀,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傻丫头。侯爷,夫人,您别介意,这丫头从小在外祖家长大,没什么规矩。”没想到韶华真是一个富贵命,走到哪里都是招贵人,早知道她就早早把她从普安带回来了。
双方父母显然是互通了消息,只等当事人来表个态,如今态度也明确了,辛夫人说话也轻松了许多。“没规矩才好,有规矩的娘子一大堆,我还瞧不上。攸宁一早就惦记着五娘的好,总是嚷嚷着要是有这么一个妹妹就好了。而且萱儿的命,小团子的命,也都是托了五娘的福才保下来的。要是能有五娘当女儿,这可是我的福分。”她一边夸着韶华,还不忘损攸宁几句,让攸宁既高兴又无奈。
辛夫人客气,凌氏更加不敢放肆,口气都谦逊起来。“夫人说的客气话,能给侯爷和夫人当女儿,这才是五娘的福分。”
辛子萱哄着儿子在旁边听不下去,只好打断了她们的客套话:“二婶婶,您就别和我阿娘客套了,我阿娘最不擅长这些的。”她这一开声,打扮得喜庆可爱的小团子也兴奋地在辛子萱腿上跳起来,露出一口天真无齿的笑容,把众人都得哈哈大笑。她托着儿子的双手,被他跳得有些累,无奈道:“你们瞧,团子都开心得笑开了,来个你姑姑,呃,这下子应该是叫姑姑好,还是姨姨好。”
被辛子萱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困惑下来了,韶华连忙接过小团子,小团子立刻兴奋地扑向韶华,把她逗得十分开心:“都好,团子喜欢怎么叫都行。”
见满堂气氛一片融洽,攸宁慢腾腾地走过来,幽幽地开口:“团子怎么叫是团子的事,你不觉得你应该改口了吗?”
韶华脸上一赫,连忙把小团子抱回给辛子萱,走到辛茂山他们面前,正正经经地行了跪拜礼,激动地喊道:“女儿拜见父亲、母亲。”
忽然又多了个女儿,辛夫人显得特别高兴,连忙起身将韶华扶起来。“快起来,让母亲看看。”余光瞥见丈夫的无动于衷,不满地抱怨:“多了个女儿,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辛茂山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挺好。”满场的人都给乐了,特别是小团子,更是兴奋地跳脚,把辛茂山笑得一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