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韶华所料,在碧梧轩受了委屈,燕绥果真不再上门找事,连带锦华也埋怨上了,连她上门都不愿意搭理。在燕绥这里碰了壁,锦华急得有些团团转,周嫣她是断然攀不上话的。至于辛子萱,她倒是好说话,可是一颗心都在儿子身上,对于锦华那些巴结的话都不在意,更何况还有个容嬷嬷在。要是锦华唠叨久了,容嬷嬷就会出来赶人,让多多向韶华学习,别到处乱跑。
左右受挫的锦华显得十分狼狈,习惯地走去浣思苑,结果到了门口被问兰提醒后才想起苏氏早就不在了。锦华忽然无助地蹲在路边哭了起来,自从徐子昂不再上门后,凌氏却是没再刁难她,可是她也并不好过。以前有苏氏在的时候,别说私下藏的掖的,就是李勋卓对她也是各种偏爱。
后来韶华来了,苏氏走了,锦华的地位已经从天上掉到地上,现在多了个香姨娘,还生了个孩子。这要是女儿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儿子,同是庶出,庶子免不了要比庶女矜贵。
说来也巧,正好碰见回家迫不及待去看小儿子的李勋卓,看到锦华哭得这么楚楚可怜,而且这张脸又像极了苏氏,一时勾起了他对苏氏的无限思念。锦华真想重蹈苏氏的路,用委屈可怜再次打动父亲的,奈何论起楚楚动人,锦华怎么都比不上一个刚刚替父亲生了儿子的香姨娘。不过,这倒是让锦华生了念头,主动给九郎做了礼物示好。
头一回收到礼物,香姨娘吓得慌神惶恐,虽然她怀了身子后就和凌氏的关系不如以前,可她心里还是清楚自己背后的主子是谁。要说苏氏那还好些,可如今锦华主动示好,她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锦华见她迟疑,捂了帕子啜泣说自己一直是家里唯一庶出的孩子,受过不少白眼和委屈,如今看到同为庶出的九郎,才不免生了怜惜,没想到居然被嫌弃。
香姨娘根本就没敢把锦华当庶出的看,她虽然在李家的日子短,可是跟在凌氏身边,也见识不少苏氏在熹园的风光。后来是康妈妈跟香姨娘说,反正锦华也是这两年就要嫁出去的,打好关系对她,对年幼的九郎并无坏处。横竖苏氏不在,凌氏绝对不会顾着锦华,锦华往后嫁了高门,回娘家时说不定还会念及香姨娘的好。九郎的奶娘是李勋卓特意给找的,香姨娘对她也甚是尊重,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便应下了锦华的好意。
这边看到香姨娘愿意接纳,锦华更是卯了劲地往浣思苑跑。起初只是对九郎示好,慢慢地锦华暗地里把苏氏吃住李勋卓的招都支给香姨娘。可想而知,第一次听到锦华的主意,香姨娘吓得不轻。然而,凌氏对李勋卓看得很紧,九郎又是个闹天的主儿,香姨娘自己常常哄得自己都想哭。
有一次半夜里,九郎忽然哭得嘶声裂肺,简直就是拼了命的样子,前脚刚送走李勋卓,香姨娘根本不敢去打扰,奈何对儿子又束手无策。可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忆柳带着李勋卓赶过来。看着爱子哭得这么心碎,李勋卓一点都不敢马虎,立刻让人请大夫。结果一瞧,原来是被个毒虫子咬伤了,在背后长了脓包,一躺平就痛,一痛就哭。后来不知道被谁给揉破了,滋生了好几个脓包,孩子不懂说话,只能一个劲地哭。
索性这脓包并不致命,就是会不断蔓延,大夫开了药吩咐人两个时辰擦一次,一连要擦到伤口收住。李勋卓送走了大夫,把浣思苑大小丫鬟都训责了一遍,连着几日都在香姨娘屋里睡下,没少惹得凌氏抱怨。可是香姨娘可算是因祸得福了,暗暗感激锦华的报信。
而李勋卓心里也记下了锦华的好,虽然当时对韶华说的话感到又惊又气,可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是他疼了十多年的小女儿。要说锦华就这么失踪了,或许他也就这么算了,如今两个都完好无损地回家,而且各执一词。看着锦华每天都来看完小儿子,每次都是那种小心翼翼又羡慕的眼神,李勋卓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心软了。
“然后呢?”韶华挨着窗棂听幼菡的汇报。
清早的阳光斜斜落在窗外的回廊上,在墙上描出树梢的影子。虽说七月流萤,可白日的气温还是热得韶华不愿意动身,除了赶早去请安后,有日头的地方就没有她,有她的地方都没有日头。辛子萱笑她像个夜猫子,见不得一丁点光,韶华只是笑了笑,大概是以前在川北的阳光晒太多,现在她一见到太阳就想躲。
“五娘子,您就这么算了?”一听到锦华又生龙活虎起来,幼菡比韶华更气愤,简直就要跳起来掀屋顶了。看都韶华斜斜瞥了她一眼,幼菡一把抓住韶华的手,紧张地说:“五娘子,您想想看,当初要不是您福大命大,要不是有严将军,咱们、咱们……!我一看忆柳那嘴脸就想撕了她。”
“你是看忆柳不顺眼,还是想替我出气?”幼菡被问得有些哑口,正要反驳,韶华笑了一下,轻声回答:“算,当然要算,可你怎么跟她算。爹爹显然是想把事情掩过去,这毕竟是家丑,况且对他来说两边都是女儿,如今都能平安无事也就罢了。我要是这么去掀了她的皮,保不准还会被她将一军,对于七娘,你比我还要更清楚。”
锦华最聪明的一点是,她能把香姨娘拉到自己的阵营来,就算作为女儿不得宠,可是只要香姨娘得宠,她也不会亏到那里去。
“可不是,夫人都气坏了,现在老爷把香姨娘都护在手心里,就跟当初护着苏姨娘似的。”幼菡作势磨了磨牙,像是要咬人的模样。
“这可不一样。”韶华摇头,“如果只有温香,她定然不敢惹事,她敢受七娘怂恿还不是看在儿子的份上。她记住七娘对自己儿子的好,所以才会帮着她。”
幼菡垂头丧气道:“七娘子不就是帮她去报过一次信,说起来也算是救了九郎一命,香姨娘不记着也难。后来,九郎在养伤的时候,七娘子还总是亲自给他擦药,估计就是要香姨娘欠她人情。”
听着幼菡抱怨,韶华像是触电一样,整个人陡地坐直起来,瞳眸变得晶莹澄亮。忽然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哪里不对劲,一个每天都不离人手的奶娃子怎么忽然被毒虫子咬了,而且都没人发现。这一拖拖了那么久,七娘就算是想给温香人情,也犯不着故意在大半夜的时候使人去。我就不信,隔着几堵墙,在碧梧轩还能听到浣思苑的哭声。”起初知道锦华偷偷去报信时,韶华还嗤笑她喜欢做顺水人情,后来得知九郎被毒虫子咬伤,而且伤势不轻,韶华也就不再吭声,只是心里免不了有些嘀咕。
如今想想,从被咬伤到伤口蔓延感染,最快也要两三天。九郎又不是个木头,怎么可能从来都不哭不闹,也没人会想到,偏巧让锦华想到了。天底下凑巧的事那么多,她偏不信事情能巧成这样,只是韶华迟疑了一下,九郎虽然是姨娘所生,但到底和她们都是同父姐弟,这要是有个不慎。
幼菡似乎从中听出点什么端倪,跟着不可思议地说道:“五娘子您是说九郎的伤是、是……有人故意弄的?”她虽然听过不少大宅里的阴损事,可在李家从来都是风平浪静,大家端的和和气气。把这么阴损的招用在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身上,幼菡连想都不敢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可就不好说。”相对于幼菡,韶华见过妾侍之间的暗斗,只不过压在一个威严的主母下面,也就是互掐互骂互告状而已。
幼菡越想越觉得害怕,“还有一件事,我总觉得奇怪。”幼菡低声附在韶华耳边道:“我怎么觉得七娘子不像是失忆,别的都记得,就忘记自己身份和家人,可使唤起人来还是以前那个模样。”
“失忆?我看她是失心疯。”关于这个,韶华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毕竟失忆这种事,她也是装过来的。是真是假,她也是颇有心得。思虑了一下,韶华像是打定主意,吩咐道:“回头你让你干娘去请大夫,就说小六子吧,说他被毒虫子咬了,身上长脓包,问大夫有没有得治。”
幼菡一听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点头,准备离去。
“记得问清楚,到底是什么虫子咬的。”韶华扬起眉头,要玩阴的,咱们就一起来,新帐旧账一起算。
看到韶华这副模样,幼菡忍不住雀跃起来,拍胸脯保证,“五娘子放心,我一定办妥。”等她知道是什么虫子,一定抓回来,把忆柳浑身要个遍,让她那张脸全都长满脓包。一想到那个恶心的画面,幼菡忽然觉得格外的兴奋。“五娘子,还有其他事吗?”
韶华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窗外。听闻秋闱已经放榜了,多了不少武举人,尽管国丧不议亲,可是看着那些未来新贵们,谁不期待趁着年底来个双喜临门。新帝连开两年恩科,李家都把百川阁开放给学子们当书斋,一代新臣换旧臣,这时局开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