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受伤成了家里的万众焦点,特别是大夫说了伤情后果以后,所有人看到她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她有任何不适。这可是关系到她一辈子的事,如今又是豆蔻年华,待字闺中,纵使有百般好声名在前,若真是有个行动不便的,那她基本也别指望会有多好的人家会上门了。
是以,初荷和幼菡轮流守夜,但凡有半点声响,便立刻赶来,着急地询问她有任何需要。生怕她半夜醒来,自己挣扎地下床,又碰到伤腿。
看着两人每日顶着一双熊猫眼,走起路都似乎踮着脚尖,轻飘飘的。韶华有些看不过去,威胁她们道:“谁都不许守夜,瞧你们一个两个,都跟白日撞鬼似的。”韶华是好心,可是凌氏可不同意,“你如今又不比寻常时候,要是没人守夜,但有什么需要,你找谁去。”凌氏虽然对韶华当日的举动不做褒贬,可是在疗养期间,她绝不容许韶华由着性子来。
初荷她们知道韶华其实是心疼她们,立刻表示她们是心甘情愿主动这么伺候韶华,若是韶华不肯,她们躲在外间,不进里屋打扰她。韶华叹了叹气,其实在哪里守夜倒不是问题,就算她把她们都赶出房间,恐怕她们还是会选择蹲在门口吧。
最后只能折中,从熹园再拨来两个丫鬟,和初荷幼菡轮流着。
李斯年知道她受伤后,不知去哪里寻来一张竹制的轮椅,小巧轻便。韶华看着十分喜欢,她正担心凌氏这么拘着她,恐怕到脚伤好起来之前,都不用想从床上下去了。
有了这把轮椅,至少她可以在屋里溜达,或者再过些日子,还能让人推出去院子晒晒太阳。
“幼菡,外面那只是什么鸟,怪漂亮的。”韶华歪着脑袋,张望着不住在窗口扑哧翅膀的小鸟。小小的身子背着一身漂亮的蓝色羽毛,黑色的小脑子上却长了一个红色的嘴巴,更让人觉得新奇的是,它背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堪比它的身长的两倍。
幼菡闻言,也跟着探出头,可惜那蓝色小鸟却振翅飞走了,她好奇地走出来,只看到湛蓝如洗的天空里一个远去的小身影。悻悻地回屋,准备和韶华说,她没看到就让鸟儿飞走了。
刚回身就看到周嫣一路奔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模样娇小可爱的娘子,眉眼一喜,她连忙上前,给周嫣行了礼:“嫣娘子,您可来了。”然后,开心地跑回去跟韶华汇报:“五娘子,嫣娘子来看您了。”
韶华早早就在窗口看到周嫣的身影,也兴奋地推着轮椅到房门口迎接她们。
“嫣姐姐!兰芝!”韶华甜甜地叫了一声。
兰芝冲她笑了笑,还没出声,看到她坐在轮椅上,表情愣拉住了。而周嫣已经黑着一张脸,气呼呼地走过去,冲她大叫:“你伤成这样,居然没跟我说!”早在韶华她们回来的时候,忠义侯夫人已经和庞氏说好了日子,六礼也走了一半,所以周嫣是不能出门,更别提来李家。
若不是兰芝拿着药酒上忠义侯府找她,她都不知道韶华竟然受伤了,还伤得那么重。更甚者,韶华在家都躺了几日了,她这个准二嫂竟然毫不知情,气得捉了兰芝,当下就跑来了。
“你伤的是哪条腿?”周嫣双手叉腰,一副凶狠母夜叉的模样。
“左脚。”韶华不知她所问何故,只好据实回答。
“这个就没受伤的对吧?”周嫣指着右腿,见韶华木然点点头,她抡起拳头,揉着韶华的右腿,嘴里忿忿地骂道:“让你不听话,到处乱跑乱跳,这下好了吧,伤成这样了,以后可怎么办!”韶华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要打她,结果那拳头腿上根本不痛,反是有些痒。她有些怕痒地笑出声,可听到周嫣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要哭泣的感觉,她急忙安慰。
“别啊,又不是残废,你们一个两个这样子干嘛!”韶华苦笑不得。
“都要成跛子了,还不叫残废?!”周嫣脱口而出,结果被自己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嘴。
韶华表情一沉,脸色不大好看,“谁跟你说我成跛子了。”
周嫣有些心虚,转身指着兰芝,道:“她说的。”
见众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兰芝也低了头,小声道:“我听宋煜哥哥说的。”
韶华恨恨地骂道:“这个死胖子,又造我的谣!”听到韶华把宋煜叫做死胖子,兰芝噗呲一笑,“宋煜哥哥最近瘦了许多,已经不能说胖了。”韶华不服气,“那我就祝他越来越胖。”兰芝吓得一脸惊慌,“他要是胖起来,琳岚姐姐就不要他了。”
虽然是玩笑话,可是看得出宋煜对这件事还是挺执着的。严恺之特意留他在家里吃饭,破天荒地做了十二个大菜,全部都是宋煜喜欢的。看他死瞪着眼睛,咽口水,大口扒着干饭,兰芝都要笑出声了。
被她们这么一打岔,气氛才缓和了许多,韶华和她解释了自己的伤情并不严重。兰芝也连忙把福林特制的药酒拿出来,再三表示,只要韶华别再乱动,腿伤还是会好的。为了增加说服力,兰芝还拿严恺之举了不少例子,但周嫣的心情依旧很沉重,眼睛不忘落在韶华的脚上。
“好了,别这么一副苦瓜脸,我自己都不担心。大夫不过是说养不好才会跛脚,现在我每天吃的喝的全是最好的,这么养下去,肉都出来,伤还能不好吗?”虽然受众人高捧手心的感觉是挺滋润的,可是同时滋润的是她好不容易消下去的肉。
她真怕等她养到能跑能跳的时候,却养成宋煜那般的身材来。
兰芝看韶华怏怏不乐,连忙问何故,听了她的担忧以后,咯咯地笑开:“哪有那么容易,你这小身板要养成宋煜哥哥那样子,恐怕得不停不休吃上好几年。”韶华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这才放下心,闹了好一会,周嫣也跟着笑开了。
“嫣姐姐这个时候可以出门吗?”韶华这才发现,周嫣身着的衣裳显得粗鄙,跟她往常穿着不同。兰芝却眨着眼,调侃道:“还没改口啊?”
周嫣脸上一红,没好气地扫了兰芝一眼,娇羞道:“就你多事。”
韶华一本正经地说:“还没过门,改什么口,对吧?未来二嫂。”
周嫣正要点头,听到韶华最后的称呼,立刻瞪起眼来,“你们俩倒是合伙欺负我了?”眼光瞄到兰芝拿来的药酒瓶,口气酸酸地说:“原来是过河拆桥呢。”
韶华也跟着看到那药酒瓶,立刻明白周嫣的话,有些困窘。不过想到严恺之还惦记着她的伤势,忽然觉得这点疼痛也算不了什么了。
因为兰芝是偷偷把周嫣带出来的,不敢久留,跟韶华说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去,只说有空会再来看她。
等到她们走后,韶华才想起,难得兰芝来一趟,她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忍不住有些失落,回头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药酒瓶,她推着轮椅过去。正要伸手去拿药瓶,绾华已经先一步把药瓶拿走。
“这是什么?”绾华拔开盖子,一股浓烈的中药味呛得她头晕,她急忙塞好盖子,拼命扇着鼻子,大口喘气,“什么东西这么难闻。”
韶华接过药瓶,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兰芝特意送来的,说专门给我泡脚用的。”
绾华这才想起,刚刚确实遇到一个小娘子,却没想到竟然是严恺之的妹妹。“我瞧着她身后带着个丫鬟,长得好像嫣娘。”
“嫣姐姐这个时候怎么会出来。”韶华佯装不知情。
“那也是,听说日子都定下了。是六月初六。”绾华抿了抿唇,没想到昔日的好姐妹却先她一步嫁人,还成了她的堂嫂,真不知道该说造化弄人还是姻缘注定。“你和严娘子倒是很熟了。”
韶华听不出绾华说这句话的褒贬,只能打着哈哈,“还好,可能是听她哥哥说起,顺道过来而已。”
绾华想了想,“我听外人说,严恺之最近带兵剿了一窝山贼,还搜出了不少金银珠宝,很得当地百姓夸奖,连宫里都惊动了。”
韶华愣了一下,“好端端地,跑去围剿山贼做什么?”
绾华见她呆呆没反应,顿了一下,没答话,只端来已经放凉的药水。看着韶华立刻垮下的小脸,她板着脸说道:“别装了,这药再臭也比不过你怀里那瓶药酒臭,赶紧喝了,等会让初荷替你泡脚。”
韶华知道绾华的性子,她养病的时候,每日三餐外带吃药全部都是绾华亲自看着,她任何伎俩都玩不了。凌氏还夸奖绾华颇有长姐之风,懂得照顾妹妹,可是韶华不以为然,觉得绾华不过是喜欢发司令而已。
其实都不然,早在韶华受伤后,姐妹第一次相处,绾华曾问过她,为何当初要那么拼命,差点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去了。
韶华理所当然地回答:“三姐姐已经许了人,虽说未有媒聘,可是这要让人知道咱们遭遇过劫匪,传出去只怕藩家面子不好过,要是耽误了三姐姐亲事那可怎么办。”如果她们当初真的被劫了去,就算平安回来,也一定要惹一身是非。绾华和藩二郎的亲事反反复复都还没真正定下来,若是因为这样,而黄了亲事,她以后在京里就抬不起头了。
绾华有些吃惊,没想到韶华居然想那么远,“那你怎么办,你连许亲都没有。”这不得不庆幸她们遇上的是严恺之,否则韶华只怕比她更是凶多吉少。
谁知道,韶华憨然一笑,“这个倒没想那么多,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打赢他。”
这样的结果,免不了是要让绾华数落一阵。然而韶华确实说了实话,当她发现对方只有一个人时,她莫名地壮了胆子,觉得区区蟊贼不足为虑。只不过她忘记了她现在是李韶华,而非辛子墨。
听着妹妹的话,绾华心中莫名一阵心酸,不久前她还嫌弃过韶华抢了自己的风头,又给自己招惹麻烦。
是以,绾华主动揽下照顾韶华的所有事情,她决定要好好爱护这个妹妹,决不能让落下任何病根,否则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