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昼寝太久,韶华一起床就觉得头疼,接着便是到了三更天都未能有睡意。好不容易才能睡下去,梦都没做完,天就已经大亮。如此恶性循环之下,等到次日韶华走起,日头已上三竿。
初荷、幼菡端了洗漱的茶水毛巾走进来,看她还懒洋洋地趴在床上,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五娘子,你再这么躺下去,夫人和三娘子都要回来了。”初荷帮着给韶华穿衣梳头,幼菡则收拾着床榻。
韶华闻言,愣了一下,“她们上哪去了?”等幼菡将床铺整理好,初荷也已经帮韶华梳了一个小流云髻,正要给她别上一碧玺碎珠钗,让韶华给拦住了。“别,等会儿我还有事,你别的把东西往我头上堆。”
“五娘子,一对珠钗也不会碍着您走路啊,要是不喜欢这对,那我给您换一对红玛瑙蝴蝶簪罢。”初荷放下碧玺碎珠钗,又去找另一对红玛瑙蝴蝶。金丝缠着指甲片大的玛瑙圈成一只蝴蝶,两根长须末端镶了两颗小玉石,一动,那长须还会轻轻晃几下。
韶华瞪大眼睛看着那两根长须一抖一抖的,立刻改变主意,指着方才的珠钗道:“还是用着对吧。”
初荷掩嘴笑了下,“平日五娘子道不好打扮得太花俏,生怕跟其他娘子争了艳,今儿又不用上学,也不好好饬饬。七娘子跟您一般岁数,可比您在意多了。”说着趁着韶华把手缩回去之前,又给她戴上一对虾须镯,“她在意是她的事,我又不用见客,带那么多东西干嘛”见她一脸无奈,才放过她:“夫人今早本来想带三娘子和您一同去藩国公府做客的,三娘子见您睡不醒,就替您回了去。等会儿三娘子回来要是见着您还是这副模样,定然会责怪我们的。”
锦华每日出门都打扮得光鲜亮丽,隔三差五就会有多个珠钗发簪。凌氏倒没说什么,可绾华明眼就能看出,定然又是她哀求李勋卓给她买的。每次得了新花样,总是要借机出来显摆一番。绾华知道自己脸长,不好带太多首饰在头上,显得累赘。偏偏韶华是个懒骨头,她脸蛋圆润,秀发乌黑浓密,无论带什么首饰都好看。可她嫌写字带着镯子不方便就扯下来,走路又喜欢带风,好几回险些把步摇给勾到旁的东西。最后干脆什么都不带,绾华看一次纠正一次,韶华也就左耳进,右耳出,当着她面就乖巧听话,一转身便把收拾扯下来。
就在初荷跟韶华话说的空挡,幼菡早已利落地将早膳摆上桌,回头对她们笑道:“我看三娘子应该是害羞,怕被五娘子看到她脸红的样子。”
因为韶华起得晚,早点也不敢备多,生怕她中午吃不下。韶华走过来,立刻被香喷喷热腾腾的一碗枸杞鸡粥给勾引了胃口。肚子尴尬地打起了战鼓,这时才发觉,隔了一整夜,把胃都熬空。
别看只是一碗煮了肉末和枸杞的白粥,先用枸杞洗净泡水把大米浸透,再把用盐、酒、姜末腌渍过肉臊和鸡茸煸出香味,撇去浮油,倒入白粥中,慢慢煨到大米烂熟。这时煮开的米花能把肉香肉味都给吸了去,又不至于使粥中的肉末熬至无味。
韶华三两下就把粥吃完,立刻转移其他战场。早餐吃了枸杞鸡粥外,还有一碟黄金白玉饺和一小碗鸡汁豆苗。白底青花荷叶小盘上只装了两个饺子,一个金黄香脆的煎饺,和一个晶莹剔透的蒸饺。煎饺是用鸡蛋掺了面粉揉出的面皮,包了豆芽鸡肉和少许茭白,然后生煎出来。而蒸饺则是用澄粉,内陷则是用笋丁香菇和猪肉。
看上去一个黄金的外皮里面却是白玉般内馅,加之豆芽去腻,正好抵了外层的油腻。一个看着如同羊脂白玉,而里面透着金黄色的笋丁,肉臊给冬笋提供了油脂,而多余的油腻又让香菇给吸收去。跟煎饺相比起来,别有一种美味的口感。
相形之下,一碗清汤飘着几丝细细的豆苗显得朴素多了。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这都是早晚的事,这回不就是打着藩大夫人的名义去相看嘛。”韶华吃饭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把桌上两碗一碟给扫空了。韶华摸了摸肚子,觉得只填了三分之二,哀怨地望了初荷一眼。“初荷,我还没吃饱,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吃的。”初荷摇了摇头,“辰光不早了,再过多一会儿,夫人她们一回来就要上午膳,您早上吃多了,中午指定吃不下。等会我给您削个梨吃,刚从山里摘来的,可甜了。”
韶华无奈,只好点点头,“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害羞,什么相看,谁去相看?”
初荷瞥了她一眼,一副显而易见的表情,“自然是三娘子啊。过了这年,三娘子就十六了。如今要是定下亲事,明年端午一过,人家就可以抬花轿来娶。要是等到开春,怕得熬多一个春节,一般人家说亲相看,都不喜熬两个春。”初荷今年已经十四了,明年就及笄。“要真定下来,过了年,书语或者含章就得一个先行过去。”
“为什么?”韶华一愣,这是什么规矩,她怎么没印象。
初荷只当韶华是在乡下长大,不懂京里规矩,宽了性子与她解释:“别的地方有没有这规矩,我不知道。不过京里,但凡是富贵人家都这么做。娘子十五十六就开始说亲,定下亲事三个月内就送个娘子贴身的丫鬟过去,美其名是帮娘子打扫屋子院子,其实就是替看住郎君,不让他生出旁的心思。而且这送过去的丫鬟十之是要收房的,早些过去,也好收拢一下夫家的人。”
“这还不止呢,有的富贵人家是送了好几个,说是拿定,没过门,可也差不离。要是在娘子过门前,郎君屋里惹出些旁的事,对娘子也不好。所以索性送自己的丫鬟过去,横竖是自己的人。”幼菡说的时候,脸颊微微红了一下,她和初荷其中一人将来也会先行去替韶华守着未来郎君。
“这般麻烦,自己早早嫁过去不就好了!”韶华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啊,我记得姐姐……我是说大哥哥成亲时,定西将军并没使人送丫鬟来。”不但没有,而且是李家写信前来借问,定西将军辛茂山刚表达了意向,信还没发出去,李家就让人陪着李斯晋亲自前来。
辛茂山一看李斯晋仪表堂堂,风流倜傥,对李阁老也敬重钦佩。当下就同意了这亲事,甚至连那一年的待亲都免了,直接让李家抬花轿把女儿娶回去。虽说李斯晋的婚事确实是事出有因,定得比较急,可初荷刚刚所说的规矩韶华一个都没听过,哪怕到皇帝赐婚的时候,她也没经历过。
“那不一样,咱们大少爷可不比其他富贵郎君,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定西将军自然放心。”幼菡有些不以为意。
初荷看了韶华紧皱的眉头,想了想,道:“五娘子是在担心什么?”
被这么一问,幼菡也急忙敛了情绪,跟着道:“五娘子放心,将来有我和初荷会帮娘子看着姑爷的。”
就因为这样才更不放心。韶华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道:“我怎么听说许多人家都没有待亲,直接把娘子嫁过去的。”就算再熟悉的人,对于自己和将来的丈夫来说,都是外人。
初荷点点头,算是默认。“这也是有的,过了十六岁再说亲,也就没有待亲这一说。有些待亲时间没到,不巧家中老人过身,百日内也要紧着完婚。按老传统来说,一来是考验郎君的真心诚意,二来娘家把娘子养了这多年。这么嫁出去总是不舍,便要求留多一年,慢慢就变成待亲了。”初荷慢条斯理地说,还不忘手中的活,“也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的,到时京里的大家娘子个个都这么做,也就随了大众。只不过,待亲的娘子也不好过,没定亲之前还能出去游玩。拿定以后,娘子除了自家人,谁都不能见,更别说出门了,每天就在屋子里赶做嫁衣,这样才显得大家闺秀。”
听完初荷的话,韶华心里才好受一些。若是自己要嫁人,还得先把丫鬟送过去给丈夫暖床,那她宁愿不要丫鬟。再说了,她现在正头疼怎么出门去。无端端地,她得等多两年才说亲,到时也不知严家少年娶亲没有。
“这么说,三姐姐今日是拿定咯?”放下了自己的心事,韶华也忍不住八卦起来。那夜追问起绾华,她红着脸就是不说,只道她全听母亲安排。
一个摇头,一个点头,看得韶华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听了韶华的话,两人对望了一眼。结果点头的人变成摇头,摇头的人却点了点头。看韶华没好气地板起脸,幼菡开口解释:“五娘子,这拿定哪是这么容易说定就定的事。拿定跟下聘差不多,也是要敲锣打鼓,正正经经地来的。只是,如今有好几家夫人都在借问三娘子,我们也不知夫人心里定了谁,只听说今日是约了去藩国公府见面,想来是定了人选了。”
初荷和幼菡都是从凌氏屋里出来的,所以打听起消息,恐怕比绾华这当事人还要清楚。
“这么说只能等她们回来了。”韶华显得有些失望。“我还以为阿娘心里早有人选了呢。”
初荷掩嘴轻笑,“好女百家求,夫人自然也要为三娘子多掌眼。一等五娘子行了礼,夫人又得忙碌起来了。”韶华双手抱头,哀怨地将脸埋在桌子上,却被初荷和幼菡以为她在害羞。
“五妹妹,这是怎么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在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