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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干戈玉帛

    每逢凌氏夫妻吵架,免不了就是找绾华来做和事佬。

    至少从她有印象里,每次李勋卓跟妻子吵得热火朝天时,崔妈妈就会让她装哭,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最和平的日子不外乎是韶华出世的时候,李勋卓并没有因为妻子连生两个女儿而责怪她。因为苏氏一直无出,李勋卓也是而立之年,看着两个粉嫩嫩的小女儿在膝上玩耍,倒也心满意足。

    锦华的出世再次燃起了夫妻之间的导火线。可以说,凌氏是个不够资格当宗妇的女人,因为她心直口快,气量小,爱计较,最重要是她没有手段。苏氏偷偷倒掉芜子汤,怀下了孩子,为了瞒着所有人,甚至故意惹李勋卓生气来冷落自己。直到偷偷临盆前两个月,天气大热,没法用衣服遮掩,又耐不住关门堵户,终于被发现。

    凌氏知道苏氏竟然偷偷怀下孩子时,气得跑到浣思苑,扇了苏氏两巴掌。按理说,妻主打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奈何这个妾是男主人的心头好。凌氏打完还不解气,把她屋里砸了稀巴烂,等李勋卓赶来时,只看到大腹便便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的爱妾,和叉腰怒目凶神恶煞般的妻子。

    当韶华听完崔妈妈的唠叨她在普安的这些年,家中的变化时,韶华顿时就傻眼了。怎么会有这样死脑筋的主母,难怪凌氏总是要被姨娘欺负。

    不管如何,即便是跪在地上的不是宠妾,就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李勋卓也不会站在凌氏这边。

    而这股怨气就一直纠结到那过路道人的出现,把韶华送到普安时,凌氏哭了好几夜。对于没有爪牙的凌氏,李勋卓还是于心不忍,软下脾气,与她好生过了几个月的恩爱夫妻。直到斯陌出世,才终于把李勋卓的心给拉到天枰的中间。

    用韶华的话说:凌氏就是活该要受这么多年的委屈,分明是自己把丈夫往外推,谁能拦得住。所以,但绾华叨叨絮絮把凌氏和李勋卓的吵架方式讲一遍以后,韶华更加确定,所有一切都是凌氏自己在搬石头砸脚。

    姐妹赶到熹园时,凌氏正怒红了眼睛瞪着李勋卓,从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来看,方才应该狠狠哭过一回。

    “我告诉你,她这辈子就别想把女儿嫁出去!要嫁也只能嫁最下等的贱人。”凌氏咆哮道。

    “你!我告诉你,三娘是我女儿,七娘也是我的女儿,你给三娘准备什么样的嫁妆,以后就得给七娘准备一样的。少了一样,我赔她三样!”李勋卓平时看着亲切好说话,发起火来也口不择言。

    “你敢?!”凌氏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气得把牙磨得咯咯响,“一个贱人生的庶女,也配跟我嫡出的娘子相提并论,我呸!”

    “你说谁贱人!”李勋卓爆喝。

    “还能是谁,自己贱就算了,把女儿也教得一个模样,小小年纪倒学会勾引男人了!”凌氏完全把李勋卓的怒火视同无物,依着心头痛快,口无遮拦地骂个痛快。

    “阿娘!”

    绾华早早在院子就听到母亲的声音,急切地冲进来。韶华紧跟其后,听到凌氏的话,就恨不得拿块布头将她的嘴堵住。完全不懂什么叫火上浇油,雪上加霜,难怪李勋卓会常年留在浣思苑里。

    躲在门外的丫鬟们看到韶华姐妹回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总算见到救星了。

    “阿娘,爹爹,你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又吵起来!”绾华示意韶华赶紧开声帮忙。

    韶华还没开口,凌氏一把抱住绾华,就开始痛苦哀嚎起来,哭声还颇有节奏,“我的儿啊,我的三娘,你堂堂李家正经的嫡长孙女竟被人视如贱出的庶女。我们母女在李家这么没地位,不如回普安算了,反正这个家早没人把我当正头太太看,也不会有人把你当大小姐对待。”

    绾华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凌氏一伤心就会来这一套。李勋卓最多拿庶女当嫡女看,也从没把嫡女贱作庶女对待,更别说旁的人有没有拿她当正头太太。

    果然,一听凌氏的哭腔,李勋卓重重地摔了桌上最后一个盖碗,怒起来就要走出去。

    韶华见状不对,生怕李勋卓这一离开,怕再劝回来就难了。二话不说,跪倒在李勋卓面前,正好挡住他的去路。不小心压倒碎瓷片,疼得她直皱眉,却不敢乱动。抬起小脸,泪水已经盈眶,只消一眨眼,眼泪就能掉出来。

    “五娘,你这是何故?快起来!”李勋卓被韶华的模样吓到了,弯腰将她扶起来。

    “爹爹,请让女儿回普安吧。”韶华的话让凌氏也忘记了哭泣,干巴巴地望着她。

    为了让泪水哭得再逼真一些,韶华暗暗掐了大腿一把,顿时疼得泪如雨下,接着开始哽咽:“他们都说我是家里的灾星,只要一回家,总是不安宁。爹爹,让我回去吧,只要您就不会跟阿娘争吵了,您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好不好!”

    纵使怒火攻心,看到韶华这般楚楚可怜,委曲求全,李勋卓也生生给吞下火气。

    “傻丫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又不是因为你才吵架的。”被韶华的话说得李勋卓都心酸起来。

    想当初,他把刚懂事的二女儿送去岳家时,她是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哭。可为了能养个儿子,他还是狠下心,不去管一路追在后面痛哭的韶华。虽说事情过去许久,但回想起来,李勋卓始终觉得对这个女儿有亏欠。

    凌氏也扑过来,抱着她,“阿娘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谁敢说你是灾星,我撕烂了她的嘴!”

    “是谁在五娘子面前乱嚼舌根的!”李勋卓冲门口吼了一声,没人敢出来顶罪。

    “可是,可是,他们都说我在之前,爹、爹爹和、和阿娘都好好的,不吵架。”韶华哭得太用力,以至于说话都一颤一颤,“是不是因为我回来了,把七娘的份给抢了,所以、所以,爹爹才跟阿娘吵。爹爹,我、我可以还、还给她的。我不要、只要爹爹和阿娘好好的。”一边抽泣一边说话,韶华自己都累得大口喘息。

    绾华正想出声劝慰,看到韶华一个劲对她眨眼,心里立刻明白过来。

    听韶华这么一说,李勋卓夫妻忽然一愣,各自沉默。

    虽说他们对韶华一直心有亏欠,但毕竟没养在身边,难免总是会忘了她的存在。许多东西都只预备了绾华和锦华的份,好不容易凌氏想起自己还有个小女儿,想也不用想,直接把锦华的份额拨给韶华。而落到锦华的份不是少了,便是东拼西凑送了过去。

    自幼都习惯跟绾华平起平坐的锦华,因为另一个嫡姐的出现,而降低了自己的待遇,难免就会有不满。跟李勋卓抱怨了几次,李勋卓只是好生安慰,转而送了其他东西给她。可是当苏氏知道了以琛的身份时,立刻想到凌氏准备把韶华嫁过去。

    因为绾华是嫡长女,又是在李家养大的,常常被凌氏带出门,是众所周知的知书达理,淑良端方。想必寻个如意郎君,倒也不是难事,而韶华因为在乡下养大,凌氏怕她应付不来大场面,又不愿她吃亏,所以嫁去刘家便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锦华,按凌氏和苏氏的关系,没把锦华嫁给穷山僻壤的山村野夫当媳妇,或者送给七老八十的富家翁当第九房姨太太,大概就是凌氏的宽宏大量了。

    苏氏从来都把锦华当成嫡女教养,又因着有李勋卓的宠爱,所以一切用度都跟绾华不相上下。但她心里始终清楚,锦华是庶出,如果凌氏刻意刁难,锦华无论如何都嫁不到如意郎君。

    但因着她跟凌氏的关系已经是多年宿敌,就算她肯为女儿去折腰服软,凌氏也未必肯买她的账。所以,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替女儿谋一门好亲事。

    而最佳人选,不外乎就是正在府上附学的以琛。

    特别是当苏氏知道李家至今尚未定下姻亲的人选时,苏氏更是积极兴奋地替女儿出主意,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锦华塞到以琛怀里,就算当年她把自己塞给李勋卓一样。只不过苏氏忘记一点,当年她跟李勋卓的关系是主仆,朝夕相处,近水楼台。而如今锦华和以琛,就不说距离的关系,以琛今年不过十七,而锦华却只有十二。纵然锦华随了苏氏的长相,也初显美貌,可到底还是嫩了许多。

    所以当锦华在以琛面前假装西施捧心,弱柳迎风状,以琛却只好奇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她。

    “你说的是什么傻话,你和七娘能一样吗?先生才教过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七娘正是因为失了规矩才让先生罚在家停学,你若说这傻话让先生知道了,只怕先生都不肯教你了。”绾华厉声道。

    因为李勋卓对父亲极为尊重,而李阁老对容嬷嬷甚为客气,所以李勋卓对容嬷嬷也特别重视。要知道,基本上容嬷嬷教出来的娘子,都是许多人家抢着要的媳妇,所以李勋卓才会为了锦华特意跟凌氏服软,好让锦华这个庶出的也有资格去容嬷嬷的学堂。

    李勋卓一听绾华的话,心里略略吃惊。锦华是因为被责罚才停学?可明明苏氏是说先生体谅她脚伤未愈,难道锦华骗了他。

    看父母都冷静下来,绾华冲韶华点点头,示意她可以收场,而她负责收拾善后。“爹爹,您把我们送去先生的学堂,就是要我们学做人的道理,做事的规矩。先生前些日子才因七娘失了规矩而责罚她,如今爹爹又要为她坏了规矩,只怕先生知道了会不高兴。”

    “先生就教你们这么欺负姐妹的?”李勋卓冷言道。

    “这怎么能算欺负呢!”绾华正色道:“请爹爹想一下,这些年来,我有什么,七娘便有什么,阿娘可曾亏待过她。可是正因为如此嫡庶不分,却养成了她骄娇二气,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如今不过是五娘回来了,大家对五娘好些,七娘心里就不乐意了。她在咱们家固然是当做嫡出的娘子教养,可是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个庶女,嫁去当正头太太,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如果她自己都不清楚这一点,以后不管许给什么样的人家,闹出事也是必然的。”

    韶华偷偷给长姐比了个大拇指,这番话,大概只有绾华敢这么对李勋卓说。或许是因为常年给他们当和事佬,绾华早就摸清了父亲的秉性,也知道父亲始终让她三分,所以说话有些底气。

    其实李勋卓和凌氏的性格颇为相似,一样是爱面子,一样是脾气冲。当胜在李勋卓只要对方肯服软,就算稍微逾越了规矩,只要是正理,他还是会听的。

    他对锦华的疼爱,一个是因为锦华是他和苏氏的爱情结晶,另一个就是锦华聪明伶俐,又懂得讨好人。只要李勋卓喜欢的,她就会拼命去学,知道李勋卓爱面子,便努力拿出成绩让别人夸奖。看着小女儿这么努力却不及绾华在长辈心目中形象,李勋卓不免在想,若锦华不是庶出,当是长辈心中的宝贝了。

    于是,他一愧疚,对锦华就更好了。

    绾华见父亲有些动摇,给韶华使了个眼色,拉着父亲到一旁低语:“爹爹,阿娘的脾性您又不是不知道,干嘛非跟她闹不过去呢。她就是嘴上热,将来七娘出门,阿娘再怎么省也不会缺了她嫁妆去。再说了,您怎么不想想五娘,七娘好歹在您身边这么多年,要什么有什么。您要是再偏心七娘,回头五娘嚷着回普安,外祖父知道了,事情就更不好收拾了。”

    李勋卓第一怕就是自己的父亲,第二怕就是岳父大人。听了绾华的话,回头看着挨在凌氏身边撒娇的韶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罢了,不与你们一般见识。”

    听到这句话,绾华心中可算落下大石了。

    而另一边,韶华依偎着母亲,声音软软地说:“阿娘,您别跟爹爹怄气了,把爹爹气走了,您多吃亏啊。”

    “走就走!”凌氏不假思索。

    韶华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要让凌氏改掉这个坏习惯,恐怕任务艰巨。不能以理服人,那就以情动人好了,她立刻垂下眼睑,压低了声音:“在普安时,总是看见别家的小娘子有阿娘和爹爹陪着,我却什么都没有……”

    凌氏的另一个弱点就是吃软怕硬,一听韶华委屈的声音,立刻就没了脾气。“我的乖五娘,阿娘不气了,阿娘不跟你爹爹生气了,以后阿娘和爹爹都陪在你身边。”

    “真的?”韶华激动地问道,没等凌氏回答,又转过头去看李勋卓,“爹爹,阿娘说您以后都在熹园陪我吃饭,是真的吗?”绾华瞳眸微张,生生忍住笑意,心想这五娘还真激灵。

    李勋卓一愣,看了看凌氏,见她也是一脸茫然,又看了看韶华由一脸兴奋慢慢转向失望。绾华扯了扯他的衣裾,他回过神,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真的,以后我都留在熹园陪你们用膳。”

    凌氏猛一抬头,对上丈夫的眼睛,迟疑了一下,软了眼眸,转开头。

    韶华天真地拍手笑答:“太好了,以后我也有阿娘和爹爹陪了。”

    听着女儿的话,李勋卓和凌氏心里一酸,再次相望的眼神也多了许多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