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十八年,正月,福康安到达四川,总督阿桂授其为领队大臣。
龙抬头这一日,明珠来给那拉氏请安,那拉氏对她道ot瑶林来信了,说是正月到了四川。ot
明珠一时无言,那拉氏又递给她一封信,说是福康安特意写给她的,明珠收下信,陪那拉氏用了朝食,这才回房。
到得房中,她将信放在桌上,并未去拆,愣愣地看了许久,苏果虽不识字,却认得福康安的字迹,问,ot这是少爷的信罢?
ot嗯。ot
ot夫人怎么不瞧瞧少爷说了什么。ot
山高水远,几行字,又能代表什么,ot有什么所谓呢?ot
不忍见少爷的一番心意被辜负,苏果提议,ot夫人若是觉得看字费神,让云霄念给夫人听。ot
明珠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罢!苏果将信递给云霄,云霄拆开信封,缓声念道
ot才离京都思欲狂,数月别离莫相忘,
惟愿山高生恋念,不教恨意噬心殇。ot
明珠正听着,却不见下文,ot没了?ot
ot嗯,就这些。ot云霄将信纸递与明珠,明珠接过,瞧着那几行字,闭了闭眼,没有出声。
这一程山水中间隔着恨,又如何生得出恋念?
犹豫半晌,云霄道ot有些话,奴婢本不该说,怕夫人不愿听……ot
ot那就莫说。ot她想说什么,明珠大约也能猜个七八分。
ot不说奴婢难受!ot仗着是明珠的陪嫁丫头,云霄将心一横,决心使一回性子,不顾她的反对,继续道
ot少爷走之前那半月,与夫人有误会,夫人不愿见他,他也不想惹您动怒,又想见你,回回都趁你睡着了才敢过来看看你,那痴心的模样,奴婢们瞧着都不忍……ot
ot莫再说了。ot明珠起身,行至床边,ot我想休息会子,你们先下去罢!ot
ot是,夫人。ot两人福身告退。
她总是不愿听人说起福康安对她如何的好,倒显得她是多么无情无义,可孩子终究是因他而没了,如若不然,他离京征战,她尚有腹中孩儿作伴,也不至于整日孤寂,噩梦连连。
六月,定边将军温福刚愎自用,驻军木果木,饮酒作乐。山后要隘未能严加防备,小金川叛军作乱,袭击木果木,军心涣散,弃粮而逃,争相入大营,温福紧闭垒门,不顾士兵死活,混乱中,温福中枪而亡。
才被清军攻下的小金川又一次失陷,乾隆听闻兵败,十分震惊,重新部署兵力,命阿桂为定西将军,丰升额、明亮为副将,又即刻调遣健锐、火器营和吉林索伦士兵各两千名,进剿金川!
灵芝于五月半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福隆安与太夫人自是喜不自禁,唯有郭络罗氏,心里不痛快,还得强颜欢笑。
自她嫁入富察家,只生了个女儿,这一年,福隆安虽有妾,也没有太过冷落她,但她竟未再有身孕,灵芝竟能一举得男,这福气,她只有羡慕的份儿。
到八月,灵芝的孩子已近百天,明珠与郭络罗氏正在园中亭内赏花,ot二爷说要给孩子办百日宴,我觉得不必麻烦,二爷偏要办,拦都拦不住!姐姐以为如何?ot
这话明珠听来都觉别扭,郭络罗氏又能说什么,只能笑道ot既是二爷一番好意,你也无需拒绝。ot
灵芝甜甜一笑,洋溢着幸福之态,ot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妹妹恭敬不如从命。ot
这笑在郭络罗氏看来,分外刺眼,只好转身去逗弄嬷嬷抱的孩子,ot瞧这小家伙笑得多开心!ot
灵芝对明珠道ot姐姐你看,他在冲你笑呐!想让你来抱抱!ot
明珠一愣,有些发怵,ot我没抱过孩子,怕抱得他不自在。ot
ot无妨,ot灵芝笑道ot现在多学学,以后有孩子了就有经验,不至于手足无措。ot
以后?会有孩子么?明珠不想再有身孕了,若不是去年小产,这时候她的孩子也该降生了。如是想些,她原本明媚的心又蓦地一黯。
忽听身后有人朗声道ot明珠不想抱,你何必勉强?她是我的夫人,不是你儿子的奶娘!ot
闻听此声,恍在昨日,又似很遥远,
灵芝回首一看来人,甚感惊讶,ot三爷?ot
郭络罗氏也是一愣,ot三弟?你不是在四川么?怎的回来了?提前也没个音信传回!ot
只听福康安道ot皇上急召,走得匆忙,又风雨兼程的往回赶,未及写信。ot
ot回来就好,ot郭络罗氏笑道ot你离家数月,太夫人天天念叨,而今瞧见你归来,必定欢喜。ot
ot我也甚是挂念额娘。ot道罢,福康安这才去看明珠,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除了报以微笑,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明珠看了他一眼,面色平静,他并未在她眸中看到他所期望的神采。他一直在想着她,而她,时隔八月,还在恨着他么?
郭络罗氏虽不知内情,但也大概知晓在福康安临走之前他二人闹过矛盾,怕他二人尴尬,她笑着上前打岔,ot三弟你先去拜见太夫人罢!ot
ot也好。ot不想让外人知晓两人的矛盾,福康安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多与她说话,免得她不理,反教灵芝看笑话,随即去往那拉氏院中。
那拉氏见爱子归来,忙问他这一趟可有受伤,福康安只道不曾有伤。
ot可是打了胜仗?你二哥日日上朝,也未听他说有捷报传来啊!倒是听闻小金川又失守。ot
ot正因为小金川失守,大将温福之死颇有争议,七月底,皇上传旨命我回京汇报军情。ot
ot汇报军情,派谁皆可,何必劳你来回奔波?ot那拉氏笑道ot我看皇上是几月不见你,颇为挂念,想让你回来陪他过这八月的万寿节与中秋节罢!ot
乾隆对他的疼爱,比父子更甚,心知肚明的福康安自是感念,ot额娘是明白人,一眼看破。ot
ot这样也好,我也有机会看看我儿!ot那拉氏又问他能在京城待上几日。
ot明日去避暑山庄,待上三日,过完中秋,十六又要自山庄离京,怕是没机会与额娘话别了。ot
那拉氏欣慰道ot得见一面,知你无恙也是好的,只是难为你来回奔波了。ot
ot无妨,只要能见额娘,这点辛劳不足挂齿。ot
ot嗯,快去瞧瞧明珠罢!你们两夫妻分别甚久,她必定也对你牵挂不已。ot
是么?福康安也希望如此,又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才刚她看到他的神色,竟无一丝惊喜。
忐忑地走进自个儿院中,屋里的丫鬟见福康安回来,皆退出房门回避。
ot我回来了。ot福康安朝她笑笑,不似久别归来,倒似平日打招呼一般,他只是想用熟识的语气掩盖两人的疏离。
然而明珠并未给他这台阶下,她见状,也不做声,只是默默转过身去。
福康安上前一步,紧紧拥住她,闭眼轻嗅她身上那令他朝思暮想的香气,ot明珠,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刻等得多辛苦,这八个月,思而不能见,我只在梦里,才能拥住你,告诉你我有多想你。ot
她的无言以对令他慌乱莫名,ot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打我,骂我怎么闹都可以,我最怕你沉默。ot
明珠回头,漠然抬眼,看向他,ot我应该说什么?ot
应该?他从不想迫她说什么,只是希望她自愿与他说话,仅此而已。她望向他的眼神,冰冷得让福康安惭愧胆怯,不得不松开环着她的手。
正伤怀间,忽闻丫鬟来报,说二爷请他过去共热÷书。
二哥好意,他岂能辜负,明珠又对他爱搭不理,他也只有借口出去,才好免了这尴尬。
晚宴,福隆安要陪他欢饮,福康安却不敢尽兴,喝了几杯不肯再饮,推辞道ot明儿还要起早去避暑山庄面见圣上,醉了岂不耽搁行程。ot
ot你是怕醉了不好跟弟妹交差罢!ot福隆安顽笑道ot也罢!小别胜新婚,我也不多留你,免得弟妹怪我。ot
福康安巴不得明珠在等着他,然而也只是想想。
与兄长别后,他回了房,有明珠的屋子,令他向往又忐忑。
进屋后,但见云霄正为明珠取下发饰,梳理青丝,苏果端来水,伺候福康安洗漱,大半年不见,苏果觉得少爷多少有些变化。
ot少爷是不是晒黑了?ot
回来一趟,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句,福康安顿感懊恼,ot都说我黑了,唉!在军营不比家中啊!风吹日晒的,尤其是山里,时雨时晴,吃尽了苦头,不黑才怪!ot
ot无妨,ot苏果好言安慰道ot男人不必太白,黑一些才有精气神儿。少爷现在看起来更英武了呢!ot
ot是么?ot这丫头向来嘴甜,福康安断不会吃她的糖,ot少哄我!我总不能黑成李逵那样,那夫人这朵鲜花岂不是插在了牛粪上?ot
苏果、云霄一听这话皆是忍俊不禁,他本以为能逗明珠一笑,岂料她只是看着他,面无表情。
明珠也觉着他黑了,以往他肤色白嫩润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而今形容有些消瘦,倒显挺拔干练。
依旧不言不语,她心里,对他还是有所芥蒂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