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们走出很远,那哭吵的响声犹如依旧在耳。
李徇干咳一声,皱紧眉头说道:“妇人之言,三哥不要往心里去。”
李彻没有应答,只是提步进了当前正厅之中。
这是后院的一所正厅,名曰悬镜厅,后院正厅向来不是待客佳所,一般只用作主人家用膳或者与会私交慎密的友人。
王平安就是死在这悬镜厅里头的,李彻进去的时候,一切还仍然维持原状,没有丝毫破坏。
只见居中一张饭桌之上烫熟的美酒已经变的一片冰冷,菜肴之上结着厚厚的一层油霜,杯碗有的在桌上,有的掉在了地上摔碎了,不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反倒像是人死的时候无意间从饭桌上带下来的。
与王平安一起用膳的客人只有一位,这一位年纪不大,李徇应该是比较熟悉的,因为此人正是他手下的一员干将。
此人当年作为一个没落游侠曾得到王平安的接济,一来二往成了朋友也不足为奇,多年过去之后,两人同为京官,时不时的小热÷书一下也很正常。
王平安死的时候表情惊恐,目眦欲裂,张着嘴巴似乎要说什么,但是为时已晚,他倒下的时候带的桌上不少杯碗都掉了下去。
而另一个人死的时候却是比较平静的,似乎没有预料到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是快要死了。
他背靠在椅背之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但却就是这个平静的过程中,他已经丢了性命。
“这个人叫什么?”太子依稀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却想不起名字了。
“丁毅。”李徇解释道:“京城御林军左中营总指挥。”
“丁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云娘给的那张名单上面,也有这个名字。
与这个四弟双目相对的时候,他知道他恐怕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云娘不也跟你说过了吗?”
李徇点头“云娘说的时候我没当回事,不能单凭几个人和老五坐在家中闲话就把所有的可疑之人监视起来,抓人简单,防人之口就有点难了。”
“那你当时有没有怀疑过丁毅?”
“怀疑过,但回到营中,他和往常一样,我甚至还亲自试探,问他要不要抽空去探望一下五殿下,毕竟五皇子的封地所在地正是他的家乡。”
李彻奇怪道:“南疆?”
“正是,但没想到他竟然对我坦白,说白天已经去拜见过五皇子了。但当我问起他们的谈话内容,以及谈了多长时间的时候,他撒了个谎。”
“他应该不会对你实话实说。”
“嗨,我也就那么一听,并不会当真,他撒的谎是另外一桩,我问他在五皇子府上呆了多长时间,听说不过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了。”
这下显而易见,他,撒谎了。
神风营绝对不会传递错误的信息,一群人坐在湖心亭中聊了一下午的话题,似乎总也聊不完一样。
一下午不管是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但绝对绝对不会是半个时辰。
两人又围着两具尸体转了转,这二人死的蹊跷,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一个什么都不知道,一个正在惊骇于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会让人来勘察一下现场就该交给仵作验尸了,杀人总要留痕,怎么死的只要开膛破肚总能查出来。”李徇如是说道。
太子却扫视一圈,将目光落在门口一丫鬟的身上。
那丫鬟在受到他深眸的注视后诚惶诚恐,抬眼的时候就见这个英伟不凡的男人逼近了自己。
正要躲闪,后者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头,沉声道:“别动。”
接着便将她头上的一枚蝴蝶银簪给抽了下来,小丫鬟涨红了脸,再也不敢动一下了。
李徇就这么看着他用银簪一一在饭菜之中试毒,每一盘菜都试过之后,再去试酒,酒壶里已经没酒了,酒盅里也都已经空了。
“看来不是下毒。”李徇如此肯定。
后者却不这么认为,他又在室内环视一圈道:“王尚书倒下的时候连这些离他远的杯碗都被带到了地上,怎么这离他最近的酒盅却安然无恙?”
他又走到屋角,将银簪插入架子上一盆花的土壤之中,那是一盆刚冒花苞的杜鹃花,可惜花的主人再也看不到它春日绽放时如火如荼的鲜艳了。
须臾,银簪抽出来的时候,尖头已经泛黑,李徇快步走近花盆之前,拂开花多,鼻尖轻轻嗅了嗅,虽然过去一段时间,酒水挥发了不少,但是还是能依稀辨别出好酒的醇香。
他有些惊骇的说道:“这屋里还有第三个人?”
李彻也是这么认为的,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二人死于中毒,如果下毒的是他们中的一个,那就没有必要费尽心机的想要毁灭证据。
更何况,死人又如何毁灭证据呢。
“朱晚照什么时候过来。”
“朱大人去京郊调查商队一案,听说在一行商队十五人悉数被杀,运送的都是地方官送给几位京官的礼物,而那些礼物少不得又会在皇上寿辰之日送进宫中,此事干系重大,朱大人和大理寺一起去了。”
还真是多事之秋,李彻在宫中也听说了这件事,自己忖度的却无非是玄风寨之流拦路抢劫而已,没想到其中牵扯的竟然是这件事情。
“不用等他们了,将此案详情跟朱晚照说一声就行了,尽快找仵作验尸。”太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王府暂时封闭,不要让任何人出入,另外,查清用的是什么毒,仔细盘查今日出入的可疑人等。”
“是。”李徇应了下来,开始着实布置。
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那好像随时都能塌下来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一片片,,并不好大,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雪水。
太子伸出手来,一片晶莹之雪落在他的手上,他眉心蹙成了一个川字。
“若是相安无事,兴许还能度过这个冬天。”
李徇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指那身处宫中的一国之君,心下戚戚,悲从中来。
然而这个世道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想拼尽全力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还不算,还得活的舒服,活的漂亮。
不至于在每日每夜忐忑不安,不至于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至于连仇恨怨怒都无法纾解,不至于无法随心所欲只能忍气吞声,不至于争战不休难得安慰。
要想好好的活着,有些路必须得走,有些事,必须得做,哪怕是兄弟,哪怕是父子,都是自私的。
来到大门口后,外头守着的不止有京畿府尹了,连大理寺少卿和刑部侍郎都赶过来了。
太子和四皇子一出来,一群人就围了上去,似乎是想打听一下死因之类。
但太子和四皇子没有主动说出来,他们也不好咄咄逼人。
“派人进去勘察吧,把尸体送到刑部去,朱大人手下有些厉害人物可以勘验尸体。”
“是。”
有李徇的吩咐,一群人行动起来也都有条不紊。
“殿下回宫去吧,这雪眼看就要越下越大了,还不到天黑的时辰,但一会保不齐就看不清路了。”李徇如是对他说道。
后者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道:“刘相的府邸离此处不远,我过去拜见一下。”
“好。”
太子翻身上马,连带带出来的几个人也都从中护卫,一行人又踏着长街而去。
李徇心里总是有点不安,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欲言又止。
当刑部侍郎问他要不要派人通知朱晚照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摇头说道:“先不用惊动朱大人,他人在京郊办案不要让他分心,等他回来再说。”
“是。”
远处的马蹄声已经听不见了,在这落雪的冬日,家家闭门锁户,这里的一方大宅之内却哀嚎连天,刑部要将尸体带走,却又被宅中女眷阻止哭嚎,弄的李徇也是心烦意乱。
户部尚书和御林军左中营总指挥的死也惊动了刘府,太子到的时候刘升已经在等他了。
进门的后抖落下身上的落雪,刘升带着两个儿子迎太子进门,命人看茶。
屋里炭炉里的温度驱散了冬日的严寒,李彻在火炉上烤了烤手,呼出白色的雾气很快就热浪吹散:“我刚从王府过来。”
刘升点头说道:“太子殿下以为,此事会是何人所为?”
“除了五弟,还会是谁。”太子道:“至于为什么会杀了他二人,我就不清楚了,相爷知道吗?”
炉火点亮他的眸光,如灯如炬的看向刘升,后者平静如常,摇头说道:“老夫也并不清楚。”
刘升年事已高,当之无愧的三朝老臣,上了年纪的他愈发的沉稳老道,别说太子在他跟前,就算是皇上对他逼问,他也能做到波澜不惊。
但相对于他的沉着,两个儿子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刘三思作为中书令平日出入东宫的时间比较多,也不知是他天性多疑还是急于辩解,急忙说道:“自皇后被禁足以来,我们连家中女眷都不曾进宫请安了,五皇子殿下也日日闭门不出,无从得见,毫无预兆的突然死了两名朝廷大员,我等也是惶惶不安。”
太子道:“岳父有何不安?五弟也要叫你一声舅舅,总不至于朝自己的母家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