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成为一个帝王,大多数他以为能相信的人,都不能相信。”
“我以为殿下和您的父亲是不同的。”
李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不要转移话题。”
大胡子跟上他的脚步,懊恼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在被丽贵妃发现身份之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远离是非,但这却又代表他不得不将玉瑶孤身一人的留在深宫。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说服自己,留她在这,或者对她是最好的结果。
但在李彻跟前,却碰壁了,是丽妃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查不出来的?
“既然殿下不愿成全草民的意愿,草民也就只有不要了,殿下,还望您日后善待玉瑶,告辞。”
言罢他拱手作揖,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
李彻回头看他一眼,忽的叫道:“你站住!”
大胡子顺从的站住,回头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过来。”
言罢径直进了书房,大胡子有些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打算将他叫到书房去打一顿?还是说他想通了?愿意把画像还给他了?
“是。”
快步跟了进去,却又被里头的人吓了一跳。
这书房之内并不是只有太子一人,还有一位年轻将领,身着盔甲,面色严肃,一丝不苟。他站在书柜的阴影里,整个五官都显得立体分明,散发出一种威严的之态,让人忍不住有些畏惧。
太子随手翻看着桌上的几封信,抽出来一封看了看,又抬眼看了大胡子一眼道:“近一些,怕什么。”
好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真的挺怕那位小将。
李彻看他磨磨蹭蹭,余光还一直往一旁瞥,似乎也猜到了几分。
“这是夏忠,神风营统领,神风营你应该知道吧?”
虽然早就知道,但骤然听他这么说了,大胡子还是露出惊讶之态,他知道神风营,但没想到这支军队真的一直攥在太子的手上。
“夏忠,跟他打个招呼。”
“幸会,孙太医。”
大胡子浑身一个哆嗦,双膝忍不住一软,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
李彻冷哼一声,却未抬头,只是看着手上的信缓缓说道:“本太子在宫中二十多年,什么样的太医没见过,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对得起太医称的人,您是头一个,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可不就是医术高超吗,孙太医,你真厉害。”
大胡子抿紧了嘴巴一言不发,事到如今,听太子的口气,好像也都已经知道了,他再说什么都未免显得有些过于苍白了。
这书房静的好像一根针扔在地上都能听得见,没人说话,甚至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李彻终于看完了手上的信,随手扔在桌上,疲惫的捏捏鼻梁道:“你全名叫什么来着?”
“孙知,殿下。”答话的是夏忠,因为大胡子似乎已经打算一言不发了。
“对,孙知,”太子坐下,端了茶盏轻抿一口道:“二十年前,你还只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医官,跟在陆医正的身边做学徒,那个时候,我母后病重,陆医正负责医治,而你也跟着他在后宫之中出入自由,我说的没错吧。”
大胡子终于缓缓说道:“殿下说的没错……我二十年前就该给贞元皇后陪葬,现如今又白占了二十年阳寿,殿下要杀要剐,草民绝无任何怨言。”
“你不该欺我,瞒我,若非玉瑶视你为义父,本太子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大胡子甚至不敢抬头,但就算不抬头也能猜出此时的他拥有怎样凶狠的目光。
“草民有罪。”
“但就算如此,你将玉瑶的身世欺瞒多年,你以为她会原谅你?”
这正是大胡子所怕的地方,刚要开口,又忽的想到,这也许是太子的讹诈之计……
李彻见他不说话了,对他在想些自然也是了如指掌,剑眉一敛道:“你以为你留在这世上的印记就只有胳膊上的疤痕吗?”
大胡子小心将胳膊藏了一下,似乎那道疤时隔二十多年又烫到了他。
“你既然知道神风营的存在,应该明白神风营无孔不入,只要本太子要的消息,他们都能给我查到!”
大胡子终于开了开口道:“殿下不是已经查到我的身份了吗,还需要草民交代什么。”
“我想问什么你不知道?玉瑶的身世,你不打算坦白一下?”
“草民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你还坚持说玉瑶是你在路上捡的?那伲又如何解释刘家长孙女与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事实?”
“这世上长相相同的人大有人在,哪怕就是和殿下长的相同的也有,说不定还有很多呢,只不过散布大江南北,你我都未曾见过罢了……”
“嘭!”他话音刚落,太子就愤而一掌击在案上,腾的站起身指着他道:“那你告诉我,王湘是谁!”
大胡子跪在当下的身子猛的一颤,再次低垂下脑袋,一言不发。
李彻快步行至他的面前,一把将人从地上抓了起来,他虽然不如老四壮硕孔武,但相对于大胡子也是身高体健了,将他拎起来也毫不费力。
“二十年前,舞姬王湘买通侍卫欲要逃出宫去,那侍卫被乱箭射杀,她则被我母后解救打算找个机会放出去,之后就住在了中宫!你日日与医正出入中宫,便和王湘日久生情!就焦嬷嬷所说,王湘有孕在身,产子当日便是母后薨逝之日,王湘与其他歌舞乐姬一同赐酒陪葬。为了掩盖母后之死的真相,父皇不惜让半个太医院陪葬,现在,让我们捋一捋!这件事中,从头到尾,消失的就只有你和王湘生的孩子!”
李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咄咄逼人,逼的大胡子有些不知所措,节节败退。
看到迫在眼前的这张脸,目光赤红,咬牙切齿的逼问,他招架不住了,恐惧和慌乱让他的呼吸都变的急促不安起来。
“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我告诉你,这宫中还记得你的人多的是!”他一个使力,将手上的扔随手扔在了地上。
“焦嬷嬷记得你,常公公记得你,今日丽母妃认出了你,可见,她也记得你!”
“孙知,何德何能……”
李彻目光凌厉的看向他道:“玉瑶,是不是你和那舞姬的孩子!”
“呵呵,呵呵呵。”大胡子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整个人又平静了许多,吃吃一笑,对他说道:“殿下,草民以前是不信命的,曾经有人说我孤寡终老,我本来是不信的,但现在,我信了,我注定是膝下没有子女,何德何能?”
他说这话不像是在撒谎,没人会拿自己的子孙后代、开玩笑。
太子看向夏忠,后者不得不开口说道:“都告诉过您了,不一定是孙太医的……”
显然,他猜错了,但是都猜到这个地步了,他总觉得自己离答案很近了。
不指望大胡子亲口告诉自己,看来这事还得继续去查才行。
“殿下!”大胡子忽然开口道;“殿下,您刨根究底到底意欲何为?”
“既然你不打算告诉我真相,我也只有去找真相了,或者把你送到刑部,看你招还是不招!”
提起刑部,还是会让人心里发慌,现如今听说刑部尚书朱晚照已经可以用完全看不出外伤的刑罚了,连他这个做大夫的都觉得恐怖。
“就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如果太子妃的身世让你愤怒,便请殿下将怒火发泄在草民的身上吧!”
“不管她是什么身世,什么人,我对她的感情都不会有丝毫改变。”
大胡子的内心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事到如今,也只差一层窗户纸了,太子神通广大想要查到也并不难,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
“殿下方才不也说了吗,王湘她……曾经买通过一个侍卫……”
李彻骤然蹙眉:“你是说,那个侍卫?”
“王湘本不叫这个名字,年幼之时便因家中贫困被卖身于歌舞坊学技艺,几番辗转进了京城,因出生湘地,不忘家乡,这才改名王湘。”
李彻平静的看向他,等他继续说下去,隐约觉得这个王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后来,被选入宫做了舞姬,她的技艺还曾得到过皇上的赞赏,一时间也算是风光无限。再加上皇后娘娘垂青,她们在宫中真的可以算的上是趾高气扬了。但王湘出身贫寒,懂得见好就收,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下半辈子有了着落,便想长久留在宫中。”
“那她后来为何逃走了?那个时候,我母后还健在吧。”
“殿下有所不知,哪怕是深宫大院,牢笼深锁,被人压迫,人类最初的感情是绝对不会就这么消失殆尽的。就好像雨后的春笋,会发芽,长高,直到变成参天大树,而那个和她彼此相爱的人,就是那个侍卫。”
李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时候不是买通逃跑,而是,私奔……
“那侍卫被射杀之后皇后娘娘保住了她,奈何她那时已经有孕在身,我便受皇后娘娘之命,常去给她安胎。她受到了惊吓,胎像十分惊险,皇后娘娘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总是想着早日将她送出宫去……但是……”
“但是还没走成,我母后就去了,结果那日生了孩子,你就带着孩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