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嘶哑的哭嚎听的人无不悲伤落泪,更何况还是与她多年夫妻的明晰帝,一时之间也有些动摇。
终于将这哭声打断道:“好吧,等他身子好些了,就赶紧启程!”
“谢皇上,谢皇上,谢皇上……”已经哭嚎的没多少力气,以头触地,不断咚咚咚的磕着头。
明晰帝深深看了她两眼,使了一个眼色,让人将皇后搀扶起来:“你回吧!”
皇后出了养心殿后,接了林嬷嬷递上来的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痕,转身看向送她出门的万福安微微一笑:“万公公。”
“哎呦,娘娘有什么吩咐?”
刚大哭一场,她脸色红润,声音沙哑,脸上却带着老道的微笑,褪下手指上的一枚玉扳指递给他道:“多谢公公当日往凤藻宫提醒,若非公公,衡儿恐怕就不能活了。”
“皇后娘娘严重了,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分内之事。”虽然是这么答的,但还是将那玉扳指收入了袖中。
此番皇后离去,他却还想着该如今进到养心殿里头,如何面对那位一国之君,正犹豫不决的时候,里头已经传来了那位帝王的怒吼:“万福安!”
赶紧撩了帘子走进去,万福安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行了一个大礼之后道:“皇上……”
“你这阉人!知罪不知罪!”
他吓的抖如筛糠,却一动不敢动:“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朕就算是放个屁你是不是也得原封不动的给中宫送过去?!”
“奴才不敢,请皇上恕罪!”
明晰帝已是气竭,也懒的和他争论,只是大手一挥将桌案上的镇纸给他砸到了身上,疼的他一把老骨头差点被砸断了:“你这狗腿的奴才!日后要是再犯,朕打断你的腿!”
“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奴才这是初犯,也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你当朕不知道?初犯?最后一次?!”
“奴才,只是当时挺陛下说起要送五皇子殿下人参,知道陛下也是护犊情深,而奴才又是看着宫里几位皇子长起来的,也是于心不忍,就私心以为皇后娘娘若是来求情的话,陛下一定能……”
“能什么?网开一面?哼,你想的倒是美,这国家律法,说一不二,还网开一面?”
“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难得的,这次明晰帝并未追究他什么,三两句打发了,出了养心殿,初秋的风一吹,身上一片发凉,这才知道夏日还没换的衣裳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看着一轮红日垂暮而下,漫天彩霞美则美矣却转瞬即逝,很快东方圆月升,晨光朝阳艳,又会是新的一天取而代之,往复循环。
皇长孙的满月酒定在了八月初六,是钦天监特意选取的一个好日子,这一天天公也是作美,一大早就艳阳高照。
太子夫妻二人皆以国库吃紧为由不愿大张旗鼓的操办,说是省下一些钱粮用以劳军才是上策。
所以这次满月酒也就只有宗室成员到场,并无百官在席。
吉时到时,帝后二人携太子夫妻登长安殿祭拜先祖。
守着长安殿的老太监依然是常喜常公公,他高瘦的个子矗立在长安殿的门口,头发斑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数条纹络,见证着他这些年来的一路坎坷。
明晰帝扫了常喜一眼并未多言,反倒是后头跟着的太子妃略有些兴奋的叫了一声:“阿公。”
这才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她的脸上挂着明快的笑容,面对常喜就如一个晚辈在向长辈撒娇一般可爱动人。
常喜轻笑点头,却不敢多言。
李彻对身边之人递了一个眼色,让她吐吐舌头,又一本正经的向前走去。
几人进了长安殿内,烟雾缭绕间列祖列宗的牌位清晰可见,早就有钦天监监丞在此等候。
一家人对列祖列宗行叩拜大礼之后,那一国之君便又念了祷文,无非是保佑风调雨顺,子孙安康的话语,都是些场面话,听的人也觉得索然无味,只是不知道那祖宗听了是什么滋味。
“李氏,第二十八代嫡子嫡孙!承轩叩拜列祖列宗!”
跪在地上的刘玉瑶由焦嬷嬷和寻芳一左一右的搀扶起来,向前行至与帝后齐平之处,怀抱襁褓中的婴孩,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她怀中那眼珠乌黑明亮的小家伙已经伸着小手啊呀啊呀的不知在说什么了,就在钦天监监丞说着礼毕的话时,四面高墙的大殿中忽然起风,那本该盖在祭祀果饼上的红色绸布被风吹动,扑棱棱的飘起来竟然就这么径直盖在了小娃娃的身上。
众人一愣,那小家伙已经扯着红绸子当成了好玩意一般,笑的更欢了。
钦天监监丞率先反应过来,连声说道:“祖宗保佑!福泰安康!国祚绵长!国祚绵长啊!”
这种不现实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明晰帝也是惊喜交加,他自登基以来,一向对怪力乱神的说法嗤之以鼻,更是对宫中的装神弄鬼深恶痛绝,但是看到眼前这幕,他竟然不觉笑了起来。
刘皇后双眸圆睁,看看明晰帝,又看看刘玉瑶和她怀中的娃娃,脸色逐渐变白。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就发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是不是那红绸子是被人扯过来的?
心念急转的同时,又不断用余光左顾右盼,直到确实没有任何发现后,才略显颓然。
“快还回去,小宝听话。”哄着怀里的孩子,刘玉瑶要将那红绸子从小娃娃手中扯走,一国之君却略显宠溺的说道:“让他拿着玩去吧。”
“哎呀,爷爷对我们小宝真好,快谢谢爷爷。”
小家伙真就咿咿呀呀的冲着那位一国之君伸出手去,明晰帝起身后竟然毫不忌讳的将那娃娃抱了过去,这更是让刘皇后惊惧不已。
她不觉攥紧了手心,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怒火,不动声色,严妆华服的跟在那位一国之君的身后走出长安殿。
也难怪她会又气又恨,自己生养了两个孩子,那位一国之君都不曾抱过一次,没想到在面对这个小娃娃的时候,他竟然多了这么多的包容,难道,难道就因为这孩子是刘玉瑶生的?!
而刘玉瑶却还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依偎在太子的身边,侧身来在他耳边小声嘀咕着什么,全然将规矩礼数不放在眼中。
忍不住干咳一声提醒道:“太子妃可要严肃点,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当是在东宫?”
然而这句话不仅没有起到警示的作用,反倒让那一国之君扭头过来,一脸嫌恶的看了她一眼,那言下之意似乎在说,没有你不管的。
“我……”欲言又止,索性忍气吞声了。
出了清泰殿,皇族李氏的宗亲都顺次排列在下,各自带着家中正室子女。
几位皇子除了五皇子伤病在府没有出门之外,连带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从封地赶来了。
一群人锦衣华服站在长安殿前,倒也显得浩荡无匹,待看到帝后二人步出,纷纷行礼参拜,声震寰宇。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看朕的长孙,”难得的,众人第一次感觉到那位帝王发自内心的高兴,宛如年轻了三十多岁,宛如抱着的是长子一般,红光满面。
“起名承轩!”
“长孙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啊……啊啊啊!”小家伙在明晰帝的怀中蹬着胳膊蹬着腿儿,一副兴奋的模样,让那个做爷爷的,高兴的合不拢嘴。
太子嘴角带笑,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看着那位帝王,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也许现在宫里的人都不知道,甚至不记得那位帝王也会笑的如此开怀了,但是他却没有忘记,也记得清清楚楚,早在二十多年前,他的脸上也会出现这种最纯粹的笑容。
不带任何功利和目的,只是因为高兴而高兴,想笑而笑。
那时候的他还没学会去伪装,也曾被他抱在怀中高高举起,骑在那一国之君的肩头,懵懂的看着这个陌生崭新的世界,咿咿呀呀的叫着父皇父皇……
他曾经被那样的高度震慑,以为自己穷其一生也到达不了的高度,让他觉得胆怯和害怕,但现在看看,他的个头已经高出那位老者许多,曾经的伟岸也逐渐佝偻。也许在过去,他在他肩头上所看到的是全世界,那么此刻,他要让这世界被自己踏在足下!
“好了,好了,陛下总这么抱着,不累啊,来给臣妾吧。”皇后一边跟着明晰帝步下台阶一边伸手去接那孩子。
谁知她刚接了孩子,就见刘玉瑶从后面快走两步上前,一把将孩子从她怀中接了过去,莞尔一笑:“不敢劳驾母后。”
“我这个做皇祖母的还不能抱抱承轩了?”皇后刻意提高声音,也让周遭的人听到。
明晰帝看她一眼道:“你少抱点吧!”
一句话差点没把皇后噎个半死,恨恨咬牙,不再多言。
一抹得意的笑容挂上嘴角,她一边放慢脚步一边对太子小声说道:“我可得把小宝看好了,她这个女人心肠歹毒!保不齐对我小宝不利。”
“她不敢,除非她想自掘坟墓。”李彻亦沉声冷语,对皇后的伎俩已经是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