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玉环却睡不着了,太子妃一旦出现在宫中,就代表李衡失去了和太子讨价还价的筹码,到时候等着他的,会是太子咬定的绞刑,还是其他?
若是李衡死罪难逃,她刘玉环除了陪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虽然不愿死,可这世上的事情,哪是她说的算的?是的,她就是这么一个逆来顺受的人。
闭上眼睛之前,眼前浮现出来的却是李徇那张刚毅孔武的面容,他穿着红衣银甲,其在高头大马上飒爽英姿。
好在他现在人在行宫,不至于亲眼目睹自己死去。
一大早醒来的时候李彻就觉得眼角在突突直跳,他从床上坐起来,被褥顺着他的肩头滑落。
扭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天才蒙蒙亮,甚至有一层薄薄的霜露凝结在窗纸之上,在等着被太阳融化。
这个时辰百官应该都已经进宫等候早朝了,这几日一国之君抱恙在身还坚持早朝,在太子谋逆的案子还没尘埃落定之前,他是不打算把太子叫去上朝了,因为他一旦出现在朝堂之上,百官势必众口一词,让他议政为皇上分忧。
而那位天子又岂会允许自己手上的权柄落入旁人手中,尽管那人是自己的儿子。
外头天光不亮,屋里也一片沉重的灰败之色,呆坐了一会,他冲外头叫道:“小安子。”
小安子得了音讯赶紧没头没脑的冲了进来,似乎还迷迷瞪瞪的没有睡醒,蓬头垢面的看着太子道:“主子,啥事?”
李彻蹙眉道:“更衣。”
小安子一愣,看看外头的天色,又苦笑道:“这才什么时辰啊,您不多睡会?”
“更衣。”还是这两个字,伴随着这两个字说出口,李彻的眉心紧蹙,神情严肃的有几分冷酷。
小安子不敢懈怠,连忙冲外头招手,唤来了宫人为太子更衣。
“把朝服拿来。”
一听这么吩咐,心里也有谱了,太子殿下这是要上朝去呢。
太子去的不早不晚,正好是万福安高呼上朝的时候。
那个时候等在清泰殿跟前的百官也已经看到了太子的到来,都没来得及过去寒暄一两句,甚至没来得及问问同僚他不是闭门思过吗,怎么就来了呢,人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进了大殿。
百官之首刘升自始至终也都一直盯着太子看,只见这位太子殿下换上了崭新的朝服,白底金线绣的蟠龙金蟒。
他本就端肃俊秀的一个人,穿上这身衣裳显得长身玉立,异常潇洒。
高鼻深目,薄唇紧抿,他那双眼睛亦光辉内敛。
进了大殿,储君带着百官参拜明晰帝。
那端坐王位之人似乎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儿子会来上朝。
不过意外之后又马上多了几分怒气上头,这不请自来更是说明了他目中无人的做派和骨子里的叛逆。
不过这种时候,他也就只能假装自己看不见了。
朝中近来琐事围绕着东北大旱今年秋收只怕会有所影响,户部官吏请求朝中对东北减免赋税。
兵部少不得又得提醒一下朝中用兵的粮草开支,到时候拿不出粮食来,你户部给想办法?
一群人为减不减赋税的事情争执不下,明晰帝干咳一声道:“太子,你以为呢?”
“儿臣以为,这赋税无需再减。”
那一刻,很多人都在明晰帝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失望的震怒,太子无德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其他人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万安元年,东北曾遭遇特大蝗灾,赋税减免三成,后来因十月冰雹直接减产,也曾减免赋税三成。再从万安三年到五年期间,曾风调雨顺,粮满仓满,待朝廷对东北多有宽纵之策,赋税未曾增加。交叠累积至今,就算今年收成不好,赋税也不该一减再减,没加税已经算是好的了。”
他的一番言论让百官忍不住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不学无术的太子殿下,居然对朝中政务如此上心。一条条,一桩桩的说出来,分毫不差不算,还条理清晰,好像早有准备一样,听的这些官员都忍不住看向户部尚书,是想问问他,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户部尚书王平安也对太子有所诧异,不过还是冲他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老臣以为,太子所言极是!”刘升忽然出列,带头赞同太子的建议。
这么一说,百官也都纷纷效仿。
这朝中风云突变,朝不保夕,就算死死跟着的主子也有一天会沦为阶下之囚。现在他们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跟着谁也不如跟着相爷,相爷说的,那总归是没错的。
明晰帝没有说话,扫了一眼殿前百官,以刘升为主的众人。
就算刚才太子不说,明晰帝也不想减免赋税,但太子一那么说了,他不仅想减税了,还想免税了!
但刘升似乎早就已经预料到他是什么打算的一般,先一步的带着百官请命了,一时间弄的他进退两难。
“此事交由户部酌情处理。”一句话,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户部尚书王平安得令,接下来也无非都是些琐碎小事,最后奏请一国之君早日对五皇子一案定夺,他才问刘升道:“刘爱卿以为,此案应当如何处置啊?”
刘升不接这个烫手山芋:“既然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此案不如就从宽处置。”
明晰帝又看向太子道:“你以为呢?”
“儿臣不敢妄言,照理说,儿臣应当避嫌才对。”
“哼!”一国之君冷哼一声说道:“你怎么早不知道避嫌?”
太子微微一笑,气定从容:“既为手足兄弟,儿臣本不该避重就轻,以免为人诟病,说儿臣有所偏袒私心……”
明晰帝眼光一沉,知道自己又栽他手里去了。
他要再想偏袒老五,那岂不是人人都要诟病他这做皇帝的有偏袒私心了。
“儿臣以为,虢夺王爵以示惩戒!”
若只单单除了他洛清王的封那也真不算什么,然而人人都听的出来,太子后头还有话呢。
“执王法鞭刑发配封地!并收其封地三分之二土地以儆效尤!”
清泰殿中一片安静,虽然这个惩罚略重,对于洛清王而言,也许会是终身难以翻身的开始。
但相对于太子一开始咬定嘴巴不松口是死性而言,已经算是仁厚许多了。
李彻说完就抱拳拱手,看向明晰帝道:“父皇既是讯问儿臣,儿臣也说了自己的看法,一切还得父皇定夺。”
无人开口讲这沉默打破,最后还是明晰帝沉重的咳嗽声,让众人揪心不已的想到上次也是把太子叫过来探讨李衡的案子,弄的他当场吐血了。
难道太子就是三天两头来气一气他的吗,让人忍不住要怀疑这孩子当初才出生的时候,钦天监甚至断定他是一个克父母的孩子。
“退朝!”明晰帝低声呵斥,腾的站拉起来。
万福安赶紧上前搀扶了人离开,百官山呼万岁,恭送一国之君离去,这才陆陆续续的出了清泰殿。
当然,大多数人还是放慢了脚步,有意无意的往太子的身边靠。
而他周围早就围满了那些平日交好,或者八面玲珑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和太子已经聊上了。
所说的无非就是太子这几日在东宫可好,天气冷了,多多注意保暖,身子瘦了,多吃点,多喝点,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云云,倒是没人提朝上的事情。
谁也不愿做那个异类,谁也不愿第一个引起太子的注意。
这个开头还得落在朱晚照的身上,不知谁推了他一把,直接将人推到了李彻的身边,撞了他一下,身后将朱晚照扶住。
“朱大人走路看着点啊。”李彻挑眉,看着他打趣。
“哪个推我了?”后者回头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找不到推自己的人,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太子的身边下了台阶往外面走。
“我说太子殿下,你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东宫闭门思过吗,怎么今天突然想着要来上朝了?”
李彻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看似气定神闲。
“朱大人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有巴结的官员不忘趁机插上一句“殿下何过之有啊?闭门思的哪门子过啊?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洛清王陷害在先,殿下又不曾真的谋反,无故被泼了脏水,难道还要反思自己为什么被泼脏水吗?”
这马屁拍的,相当响,听的朱晚照都觉得膈应,呵呵狞笑着看向说话的人:“那您可要小心了,要是哪天你打我家门口过被我泼了脏水,可不得想想,为什么一条大路这么多人,我不泼别人,偏就泼你了呢!”
“哎你!朱大人,这话就难听了啊!”本来以为朱晚照和自己一样是拍李彻马屁的,没想到他一转眼就给自己拆台子来了。
李彻笑容加深,负手说道:“这几日本太子闭门不出确实在自思己过,还要趁此机会好好休养了一下,并且与妻儿一起,共享天伦。只是本太子毕竟身为储君,霸占着储君的位置无有所为确实惭愧,今日不敢懈怠,所以来上朝了,这个回答,诸位大人还算满意?”
“殿下说的是,说的是。”几个人连连附和。
朱晚照干咳一声,不忘提醒道:“殿下都安然回来了,这该结的案子也都得结了,那该回来的人,也不都得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