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又坐了一会,刘玉瑶嘱咐她几句,无非是在京中行事低调,不要私自去找人,免得引人注意之类,她就匆匆告辞离开。
出东宫的时候迎面碰上了刑部尚书朱晚照以及几位官员,一一见礼之后,见他们去的方向,她也只能暗自祈祷,但愿太子的这些左膀右臂能有法子将人早日找到。
殊不知她惦记的人此时还在王府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里头,这院子本就坐落偏僻,还要分上好几重门。
先由大院进去的时候,入眼一片荒芜,只道这片王府是收并了几家豪宅而成,后来重建规划的时候,这座旧宅因有江南遗风,所以就完整无缺的保留了下来。
但是保留下来却并无人居住,一进去就看到里头高屋广厦,荒草凄凄,看不见半个人烟,转一圈发现没别的地方可走了,通常进来的人也就沿原路返回了。
但是王府的管家却并不走寻常路,他沿着通幽小径一路向前,但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抬眼张望了半天,拨开一丛翠竹,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翠竹后头的锁,推开了两扇厚重的黑门,回头对身后之人说道:“请。”
“好,好。”那背着药箱的郎中也着实吓了一跳,这是多隐秘的地方啊,寻常人只当翠竹之后是一面墙,没想到竟然有一扇秘门,门后还有一座院子。
这个院子要比前头的院子小很多,房屋也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炊具,水井,炕头,一应俱全。
另外还有两间干净的厢房和几间婢女住的小屋,里头的大通铺也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路上的青石板扫的光可鉴人,院子里的一株南天竺也因秋天将来,叶片发红了。
怎么也不似前头那毫无烟火气息,显然是有不少人居住。
待管家推开房门进了里屋,隐约听到咳嗽的声音,不禁快走了两步。
因他本是内监出身,不用避讳什么,这会儿就径直走了进去,听到床上的人轻声咳嗽,却又连忙问道:“姑娘,姑娘好些了吗?”
床边端着水盏伺候的人却摇头说道:“没有见好,咳的比昨天更厉害了。”
管家眼下着急,连忙拉了郎中过来:“您快瞧瞧吧。”
郎中连忙应是,低头往床边一跪,蚊帐里头伸出一节皓腕,伴随着咳嗽的声音,这皓腕还在轻轻抖动。
小心翼翼的为其把脉,郎中脸上情绪并不算太好:“这是,这是劳郁之症,拖的时候久了,恐怕会变成痨病。”
管家就是担心她会得肺痨,这才不顾王爷的命令找了个嘴巴还算牢靠的郎中进来看病,这听了郎中的诊治,眼底色泽大变,连忙问道:“可有法子医治?”
郎中点点头,安抚他道:“不慌,不慌,现在只是才开始咳嗽,伴随体虚热症,有些棘手而已,只要好好调养,一定能得以康复。”
“痨病?我会得痨病吗?”床上的人慢慢掀开帘子,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
郎中虽然早就从脉象中得知她身上有毒,但心想这兴许是大户人家欺男霸女的一种手段,自己也不便多嘴。
但此时看到这如花似水的年纪,好好一个姑娘家呗迫害成这个样子,心中不免也是有些担心和可惜。
“姑娘尽管放心,这病好治,只要您按时喝在下开的药……”
“不喝。”没想到她答的倒是硬气,冷笑一声说道:“让我得痨病吧,最好把你们都传染了!既然要把我关在这里,那就要死一起死吧!”
“姑娘……”管家一脸讪讪之色,语气中满是讨好之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死不足惜,姑娘千金之躯,不能不为自己着想啊。”
“我着哪是千金之躯啊,也就贱命一条,如今被你们害的没办法动弹,那更是贱命中的贱命了,甚至都不如个畜生呢。我死了,有你们这么多人陪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口气说完,她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吓的周围的人忙不迭的去给她抚胸拍背,唯恐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郎中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她来,虽然整个人因为过于消瘦的缘故看上去颧骨高耸,但这清眸薄唇,瓜子小脸,无不彰显出她是个美人。
都说红颜祸水,果然不假,就算不祸害了别人,也是祸害了自己。
可她又偏偏是个硬气的丫头,要不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郎中有些尴尬的杵在那里:“这个……管家,我还要开药吗?”
“开,开。”管家忙不迭的答道:“有劳了,有劳了。”
“别费心了,开了我也是不喝,谁知道是什么药呢,如果是毒药呢!”
管家忙道:“若是毒药咱们也就不费心费力了,为什么不干脆等姑娘病入膏肓呢?”
只听她冷哼一声说道:“那是因为你们不想让我传染!”
管家真有些哭笑不得:“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请为那孩子想想,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多可怜呐。”
“你也别拿孩子来吓唬我,要是李衡把他杀了,那我们到阴间也是母子!要是李衡不杀他,我的儿子没爹没娘照样能好好活下去!他命硬,跟他爹似的!”
听她直呼洛清王的名讳,那郎中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殷勤的在那里写药方。
管家依旧是一脸难看的笑容:“您要是出事了,等王爷回来,指不定还以为是王妃打翻了醋坛子,故意为之的呢……到时候王妃……”
“玉环?!”果然,刘玉环是她的软肋,一听到王妃两个字,她的眼睛里又燃气光芒。
一大堆话要说,争先恐后的从嗓子眼里往外冒,一张嘴就剧烈咳了起来,咳的她身体都在颤抖,扶着婢女的胳膊断断续续的问道:“玉环回来了?玉环,她,她现在怎么样?我,我要见李衡!李衡去哪了!玉环呢,把玉环叫来,快!快!”
“姑娘,您还是消停消停吧……”管家一脸为难,搓着手说道:“王妃娘娘对您的事一无所知,我们也不过是照王爷的吩咐办事,他最近这段时间人不在府上,嘱咐我们将您照顾好了,您有什么要求,等王爷回来了,您跟王爷提,跟我们说这些,也是白搭!”
她又急迫说道:“我不管,我要见你们王妃!你们要是不让我见,我就死在这了!信不信?我说到做到!”
“奴才还是那句话,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莫说这屋子人得跟着陪葬,那王妃娘娘也少不了。毕竟这府上就咱们王妃娘娘说了算,她要是没发话,谁敢让您死啊,到时候王爷一定会追究娘娘的不是。”
刘玉瑶气的是咬牙切齿,只听管家又施施然的说道:“王爷当初不是说了吗,他心里没别人,就您一个,您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那孩子是您唯一的血脉,王爷估计也不舍得让他给您陪葬啊,一定会当亲生儿子养着的……”
“那不是认贼作父吗!”刘玉瑶一声怒吼,又咳嗽个不停,整张参拜的脸都咳的通红的,几乎快要把血咳出来一样,那感觉可真是难受,可难受归难受,那也是她自作孽!
“您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呢。”事实证明,这王府的管家也并非是百无一用的。
刘玉瑶几乎快要气的撅过去了,他们江湖中人讲究的是一个报仇雪恨,快意恩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一想到这小子将来对着杀母仇人叫爹,她觉得自己绝对可以从棺材里蹦出来。
可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怕就怕他再对自己的亲爹下毒手!
看来这要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管家看出她已经有几分妥协,对着一旁的郎中使了一个眼色:“麻烦您在府上多住几日,一定不会亏待了您,您的家人也不会怠慢。”
这话中有威胁的意味,郎中只得答应,将药方递给下人抓药熬药去了,这边管家又带他去了外头的院子,收拾出一间厢房,让他暂时居住,并表示等那人康复之后就可以走了。
刘玉瑶这病是自己给自己呛出来的,她是故意的,吹风淋雨,加上没事爱折腾两下,不吃不喝,心中抑郁,夜半不睡,最后终于如愿以偿的病了。
没想给自己整个痨病出来,头疼脑热也就算了,但不小心就玩大了,弄的她现在整天都快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了,非常难受,悔不当初。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么半死不活的活着。
不过听管家的口吻来看,李衡不在王府,刘玉环在王府,她不禁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稍微觉得身子利落一点了,就要挣扎着下床,众人阻拦不及,只好任由着她折腾。
身体酸软无力的时候,她就得靠人一直搀扶着。
待被扶到了那扇屏风跟前,她的一双眼睛就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九龙壁上一对龙眼看去。
这两个黑窟窿里有她日思夜想的两个人,一个是大胡子,一个是自己的儿子。
只是今天坐在院子里的只有大胡子一个人,小宝却不在。
大胡子过的也好似极为悠闲,手上捧着本书,看的热÷书精会神,良久之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向一个方向看去,与刘玉瑶的眼神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