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不让你来多好,你看,事到如今,显得我俩多尴尬。”
徐勃点点头,也不由得叹气。
门口管家一脸汗颜,忍不住怀疑这二人是来砸场子的,要议论你俩好歹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啊,当着他的面来争执,尴尬的明明是他吧……
“二位大人稍候……小的再去请示一下老爷,再去请示一下。”
徐勃马上说道:“这怎么好意思……”
朱晚照却拦下他的手道:“去吧,去吧,请示去吧。”
“二位稍候,稍候。”
于是管家将两位大人的话原封不懂得在沈将军面前一说,沈苍勤竟然还就同意见他俩了。
两人直接被管家带进门,一没往厅里去,也没往书房里去,而是径直被带往了沈府的后园。
因为沈家全家都常年驻守塞北,男女老少都不居于家中,除了一个独宠的孙子沈文华之外,这里也没有旁人。再加上沈文华也未婚配,府上没有女眷,后院之中多处荒废。
没有几个主子,所以也没有几个仆从,但就算仆从再少,朱晚照也没想到会见到一个打着赤膊,挥汗如雨在太阳底下翻地的男人。
“将军这是打算解甲归田?所以提前适应适应农夫的生活?”
沈苍勤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接过仆从递上来的帕子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笑眯眯的看向两位年轻人。
虽然不比半下午最热的时候,但这晌午时分,太阳也相当毒辣,两人一路顶着太阳走过来都觉得灼热难耐,更何况那位劳作的老人呢。
沈苍勤却是笑着说道:“当真是青年才俊,二位都是青年才俊啊。”
“将军大人过奖了,在下太子府丞徐勃。”徐勃率先抱拳拱手,与他见礼。
朱晚照却眨着眼睛拱手说道:“我们是见过的,将军。”
沈苍勤看着眼前比徐勃要高出一个头的朱晚照,只见他俊眉修目,眼底带着几分精灵古怪的神情,不禁想到多年前自己曾经见过一位科考的门生,恍然大悟道:“你是朱家的那个孩子……”
“正是,论资排辈起来,晚辈应该也称您一声爷爷才是。”
“呵呵呵,好啊,好。”沈苍勤接过婢女的帕子净手,脸上笑容更甚,皱纹也不觉加深:“几年不见,未曾想朱大人已经位及刑部尚书之位,当真是令人敬佩!”
“我也没想到,简直做梦一样。”
徐勃一旁干咳一声,正常情况下不都应该谦虚的说,将军过誉了,或者说惭愧惭愧吗。不过对于朱晚照的厚脸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徐勃选择无视。
不曾想他的厚脸皮正对沈苍勤的胃口,请二人进了书房之中,大门一关,时不时可以听到里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当天下午,沈苍勤和两位年轻后生书房里的谈话就已经传到了那位帝王的耳中。
“真的就只说了这些?”似乎是有些不相信,一国之君皱紧了眉头。
那人点头说道:“真的就只有这些,朱大人一直在问将军关于塞北的风土人情,徐大人也是听的津津有味。将军遇到两个年轻人,心情也好,一扫近日关在府中的烦闷,讲了许多。一直到晌午时分,催着用饭,朱大人还不肯走,倒是徐大人生气了,他才起身告辞。”
“也不知这个徐勃和朱晚照……到底在算计着什么,他二人一向与太子交好,不可能见了沈苍勤就只问问塞北的风土人情……”
底下站着的人一脸惶恐:“彼时小人就伺候在书房内,真的只听到这些。”
一国之君点点头道:“你下去吧。”
“是。”
待他走后,明晰帝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手上的折子,看了一会,又抬起头来看向窗外,一双眼睛好像没有焦距。
只听万福安奉上茶盏小心说道:“陛下,奴才听到坊间传言,说是朱大人和徐大人多有断袖之癖……”话说到这里,又不禁小心翼翼的去对那位帝王察言观色。
果不其然,明晰帝已然脸色一暗,沉声说道:“诬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奴才,奴才也不过是听底下人那么一说……”
“那就让他们把嘴巴闭紧了!若是再让朕听到这种话,哼!”
“是,是。”万福安连声应答。
过了片刻之后,那位帝王却忽然说道:“徐勃是哪里人?”
“当初是昌平郡郡守方大兴的门客,与太子际遇这才一路抬举入京。”
明晰帝翻着手上的一堆折子,继而说道:“新上任的昌平郡郡守不是还缺个刺史吗?你跟吏部说一声,让他们也甭急着派人过去了,既然徐勃曾经在那里任职,对风土人情多有了解,这个刺史由他出任,再合适不过。”
万福安嘴角微微一笑,点头应道:“老奴知道了。”
徐勃的调令没两天就下来了,在他京中的府邸中,一众同僚还特意前来送行。
不想今春才乔迁之喜,一池菡萏含苞初放,这宅子的主人就要远赴异地,想想也是不由伤怀入心。
因为徐勃的调任,一时间朝中上下也是风言风语,先是四皇子被调去了皇陵,太子府丞又被调去了昌平郡。往日与太子交好的几位官员又都自顾不暇,只怕太子要想从天牢里出来,就是更加难上加难了。
而此时那位帝王也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行宫里头的太子妃,派了轻骑前往,等着行宫里能给这里传来好消息。
一方面架空太子,一方面又急着等太子那个未出生的孩子降世,那位帝王的心思当真难猜。
但是派出的轻骑第二天下午就已返回,说是恭喜陛下太子妃喜得龙孙,只是听说太子殿下有逆反之心,一时间羞愤交加,无颜面圣,唯愿长伴行宫枯灯,等候发落。
那人进来汇报的时候五皇子李衡正好在当场,听完这话之后便去对那位帝王察言观色起来。
他这几日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只在再好的气色也难以掩盖他眼底的青黑疲惫,听到那人汇报之后只是略微点头应答:“由着她去吧。”
“是。”
在那人告退之后,明晰帝又不禁叹道:“这是朕的第一个孙子……”
其实也不算是第一个孙子,早年长兄曾得一子,但无福夭折,二皇兄倒是有两个孩子,却都是姑娘。
所以太子得的这个儿子也算是宫中的一大喜事,但因为生父生死难料,所以他从一出生就已说明了命途多舛。
“朕的第一个孙子……这是大喜事,却不想这些奴才们倒一个个最会察言观色,竟然欺瞒不报……”
只有李衡知晓,真正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而朕,却连见都没见到一面。”
他没见到,却已经有许多人已经见到了,其中他李衡就是其中的一个。而那位帝王感慨也并非是没见到这个出生的孙子,反而是在感慨以后也未必会见得到了。
“父皇,儿臣该说的都说完了,先行告退。”
在听到李衡要告退的话,那位一国之君才稍微收回一点神智,蹙眉说道:“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李衡抿抿嘴吧,似乎露出难言之隐:“儿臣说……大理寺已经调查清楚了,只待太子殿下如实招来,此案,就结了……”
“招什么?”
“殿下暗中招兵买马已成定局,并且与沈将军多有书信来往,信中意图侵占朝廷粮草为自己所用,带兵攻打皇城,围攻京师,逼的陛下退位……”
他皱紧眉头,一脸痛心疾首,既是对太子的不忍,又是对手足的失望。
然而那位帝王却道:“证据确凿?”
“是的,陛下。”
“若是太子永远不招,该当如何?”明晰帝看着他,深陷的眼窝之中隐含着通透的审视。
“那只能从旁人身上下手,沈文华,亦或者是沈将军。”
“若是他们都不招,该如何?”
“严刑逼供,想来刑部尚书最擅长此道。”
明晰帝靠在龙椅上挺直了背脊,想了一下说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朕再想想。”
有点不太明白他还要想什么,但一联想到,此案牵连沈家,而沈家手上雄兵百万,虽然沈苍勤人已经回京了,但要想动他也还是得有点顾虑,李衡又觉得释然了。
告退至门口,转身出了御书房。
前脚刚出去,就见万福安笑眯眯的站在门口,躬身说道:“王爷这就要走啊?”
李衡负手而立,谦和的眉眼之中满是清然笑意:“万公公,小王在此要对万公公道谢。”
万福安登时惶恐起来,脸上笑容有些不自然的说道:“王爷这是哪的话,奴才担当不起,担当不起啊。”
“公公谦虚了,当然当得起,若非公公在陛下面前‘美言’,太子府丞又怎么会被调往昌平郡呢。”
万福安低低一笑,又轻声说道:“没想到王爷还记在心里呢。”
“这是自然,但凡是公公做的事,本王和母后都会一一记在,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荣登大宝,必然不会少了公公的好处。”
这话说的直白,不过万福安在宫中过惯了看人眼色的生活,还就喜欢这么直白的话,脸颊含笑,少不得要一番道谢,这才放李衡离开。
李衡离开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中宫奔去,父皇已经知晓太子妃产子一事,皇后又是如此手眼通天,岂会不知。
果不其然,探子前脚刚离开凤藻宫,他后脚就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