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殿下将此事秘而不宣,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想他堂堂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天生了一副好面相,是多少春闺梦里人,没想到竟然还会被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嫌弃至此,他也算是古往今来的太子中最窝囊的一个了。
只听李彻又继续说道:“太子妃的事情休要再提了,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有这桩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朱晚照的神情也随即严肃起来,马上拱手说道:“下官出宫之后就前往刘府,与相爷商定。”
太子的手指在栏杆上缓缓敲过:“李徇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追赶粮饷和沈文华了,他应该没有机会躲藏,怕就怕他会一口咬定是我与他授意,那此事将会更加棘手。”
“嗯,虽然老将军的折子马上就会送到京中,但陛下多疑,一定会认为老将军是为了给殿下和自己开脱。”
“所以你即刻去办,问问刘相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是。”
朱晚照离开之后太子一时也没了做什么事的心情,只是凭栏而坐,望着那出水荷角,心事重重。
他还记得今岁除夕之夜,也曾以一池河灯与那人重修旧好,如今这一池荷花即将盛放,却无法与那人一同共赏。
李徇的快马加鞭到底还是慢了一步,他们找到沈文华不是在去往边塞的途中,而是在回京的路上。
沈文华一行已经被兵部侍郎周从礼押解回京,太子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东宫习字,他这几日鲜少离开东宫。
一来不想碰到些人没完没了的问太子妃怎么还没回京,二也也是为了避嫌,毕竟皇上病重,也是多事之秋。若是被有心人告知皇上,少不得又被得怀疑结党营私。
而就算如此,该扣在他头上的罪名一样也没少。
彼时湖中粉荷初绽,他长身而立于一张长条桌边,手握毛笔,一笔好字写的端端正正。
太子府丞徐勃正小声与他说着什么,他是不是的蹙紧眉头,点点头说道:“给父皇问安的折子你来拟吧,你说的话素来都能将他打动。”
“是。”
然而没等徐勃研磨铺纸,就忽然有一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险些没吓掉他半条命。
李彻却不以为杵,看着火急火燎的夏忠道:“何事慌张?”
“殿下,沈文华已经被押解回京。”
太子似乎稍微松了一口气,然而夏忠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大便脸色。
“抓沈文华回来的不是四皇子殿下的人马,而是兵部侍郎周从礼!”
周从礼本是兵部侍郎,此番往边塞运送粮草军饷则是由他监军,带人前往,而沈文华不过只是他顺路的捎带。
沈文华也于跟他一起,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也是为了能顺便帮自己的外公监军。
然而他应该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路同行居然同行出来一个这样的结果。
这才走了几天,他就连人带粮草的被押解回京了。
说话的功夫四皇子已经带人进了东宫,他看了太子一眼,叹口气道:“太子殿下,得罪了。”
李彻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眸光显得锋利而又警惕。
“沈文华一行进宫了?”
“是……”四皇子见这里也没外人,索性直接说道:“陛下已经开审了,说了什么没听到,只是受命来带殿下过去。”
李彻整理了一下衣袖衣襟,面色从容点头说道:“好,我过去看看。”
“太子殿下!”徐勃紧张的叫道:“殿下千万保重!”
李彻嗤笑一声看向他道:“你怎么一副送男人上战场的小媳妇样?本太子还不知道千万保重?你也不用操心了,你们,都不用操心了。”
夏忠剑眉紧蹙,冲四皇子点点头,似乎是想将太子托付给他,自己继而一个纵身飞跃,消失。
李彻临走之前又叮嘱徐勃道:“你要想做好太子府丞,有的是东西得给刘相学习,好好学着吧。”
言罢就大步离开,李徇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你实话给我说。”出了东宫,兄弟俩并肩而行,只听李彻说道:“你实话跟我说,陛下真的是让你来叫我过去的?”
李徇低笑一声,实话实说:“什么都瞒不了三哥,父皇的原话是‘把太子给朕拿来!’”
李彻点头,伸展开手臂说道:“来吧,把我拿去吧,省的他到时候再怪罪于你。”
李徇点头,一挥手,两边禁卫军道一声得罪了,上前挟持了太子的两臂,带着他往前走。
还没到议政殿前,他就开始不放心的叮嘱道:“让太子妃好好在行宫中,千万不要让她回来……”
她这话说的别有一番深意,说是不让她回来,实则是在让四皇子想尽办法不要让别人请她回来才是。
李徇点点头,表示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不过话锋一转又对他说道:“若是真的再也寻不回来了,殿下干脆撒个谎,就说太子妃难产……”
“她还活的好好的,你怎么能让我诅咒他呢?”
他说的认真,李徇就算有话再说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好点点头道:“也罢,全由你自己决定吧。”
这个弟弟的语气似乎带着点绝望和愤慨,好像已经对他极为失望,不过他是李彻,不是别人,有自己的坚持。
议政殿中的人也不多,跪在地上是沈文华,刑部侍郎周从礼,以及一应跟随前我那个塞拜的官员和将领。
然而那位一国之君正襟危坐于主位,手上捻着一串佛珠,一双眼睛深深的凹陷于燕窝之内,却精光四射,警惕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个人。
李彻进去的时候他们没有说话,好像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没有任何声音。
“儿臣李彻,参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中规中矩的磕头行礼,没得到允许之前,自然不能站起来。
一座狻猊鎏金的香炉正好在太子的跟前,里面的瑞脑冰片燃香阵阵,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以悄无声息的速度向他扑面而来,让他觉得眼眶和鼻孔都有些刺激。
一室静谧,无人言语,若非那位帝王手上佛珠咔哒咔哒的转动,李彻就要以为这一屋子的都是死人了。
“太子可认得你左手边的,是什么人?”
李彻往一旁看了一下,是沈文华,只见他一路奔波,衣衫未换,蓬头垢面显得有点狼狈。
他身形颤抖,一边哆嗦,一边低着头看着黑曜石的地面,不言不语。
“文华侯。”李彻说出他的封。
只听皇上又道:“叫什么?”
“沈文华。”
“朕问你,你该跟他叫什么。”
“表弟。”
他话音刚落,一只茶盏就被那位帝王从桌案上重重的拂落在地,摔了个稀碎。
这一声裂响之后,议政殿内再一次的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来啊,给太子看看。”
万福安赶紧捧着一封信送到太子的跟前,后者接过书信,在开头的地方赫然写着文华表弟亲启。
这是一封感谢信,信中的内容无非是感谢表弟帮他运送粮草回塞北,待与外公商议,先操练操练,免得将来夺位直视,能耐大不如宫中禁军。
他上面还一一罗列出了粮草军饷如何分配的问题,甚至在回京路上的花销都已经规划好了,但就是没有一项是冲着大退胡兵而写的,这要军饷的奏请原因竟然就被这么粗心大意的忘了。
忘了?怎么可能,那么,答案也就只有一个了,这些军饷根本不是为了大退胡兵而准备的,而是为了太子谋逆准备的。
试问,一位天子在得知这样的真相之后怎能不气?
他居然愚蠢到用自己的国库支援逆军,好让这支虎狼之师将她彻底的赶下皇位。
太子发出讥诮的笑道:“这什么东西?没想到现在有些人连陷害都做的这么明目张胆。”
“你还有脸说?”明晰帝用力一拍扶手就大声呵斥他道;“朕让你自己亲眼看看,这信上的字,是不是你亲笔写的!你这一手梅花小楷写的当真庄重,你的师父若是知道你竟有如此歹心,只怕也会气的从坟墓离爬出来!”
这话说的也真是严重,李彻默默将信交还给万全有,对着那一国之君磕头说道:“别说父皇看不出,儿臣也觉得完全可以以假乱真了,纵然如此,这信不是儿臣写的,儿臣自然不会承认。若是父皇一定要认定是儿臣写的,那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上!微臣也是冤枉!太子殿下更是冤枉!”沈文华跪在一旁已经开始呼天抢地了,不停磕头说道:“微臣真的是一无所知!还请皇上明辨!”
“那你们一个个都说冤枉,难不成是周从礼冤枉了你们?!”
刑部侍郎周从礼则也马上开始大喊冤枉:“陛下!微臣只是奉旨押送粮饷前往塞北,截获这封信只是机缘巧合。若是陛下不信,那以后忠言逆耳,又有何人胆敢大胆上书上谏!”
好一副铁齿铜牙……李彻忍不住多看了这兵部侍郎几眼。
跟兵部尚书挺熟,至于这周从礼就不是很了解了,只是知道他平日为人一丝不苟,和他那个身为大理寺卿的叔叔完结相似。
大理寺卿周文胜在他当初被关在大理寺的时候没少帮过他,而那人又是一个恪守中庸之道的人,身为相府门生,为刘相所用也并不奇怪。
所以,周文胜的侄儿冤枉自己更没太大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