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呢?”
听到太子如是相问,弄影摇头,继而又道:“跟寻芳出去了。”
竟然是跟寻芳一起出去的,弄影身上多少会点功夫,跟在她身边照顾她也方便,但她显然是有点排斥弄影了。
李彻一边在炉火上搓着手一边径自笑道:“你算是失宠了。”
“奴婢就从未得宠过。”
“不过寻芳行事也算稳妥,你不跟在她身边也不怕她再来那一出逃走的戏码?”
“以前娘娘要是自行离去奴婢活不成,眼下娘娘要是自行离去,那就是殿下……”
她话说了一半不说了,静静的站在一旁。
李彻斜睨她一眼,眸光危险的眯紧说道:“怎么不说了?要说我活不成吗?你尽管说就是,恕你无罪。”
“那就是殿下活不成了。”
“哼,你倒是还真敢说……”
太子咕哝了一句,撩起衣袍往软榻上坐了,继而又冲外面叫道:“小安子!”
小安子匆匆撩了帘子进来回话:“主子?”
“把书房的折子拿到这里来。”
“是。”
小安子离开之后弄影就开始给他备上笔墨,并打开一个小罐子,从里面倒出汩汩清水为他研磨。
从桌上的碟子里抓了一把松子儿剥了几颗扔进嘴里,太子道:“这什么水,装的罐子倒是好看。”
粗瓷的罐子挂了一层蓝浆釉,大气又不失雅致。
“是……”弄影皱眉深思起来:“好像是叫梅花雪水……”
“是梅雪初晴吧?”太子一手支颌笑眯眯的看着她。
弄影回看太子一眼,一张脸顿时漫上红霞,慢吞吞的嗯了一声,继续面无表情的在那里磨墨。
“就你这记性,大年三十皇后为难玉瑶的时候,你居然还能把她以前的诗背下来,也真是为难了。”
“殿下过誉了。”
为了背那几首诗,她差点死一遍,就是年幼时习武也没有这般痛苦。
“这梅雪初晴是谁收集的?总不会是你吧?”
弄影又干巴巴道:“奴婢没有这样好的雅兴。”
“想来也想,你虽细腻,但都藏在心里,莫非是玉瑶?”
想到这个可能,他又自嘲一般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只听弄影又道:“殿下不要猜了,是侧妃娘娘。”
“哦……”李彻点了点他,想到那个现在人还在大理寺中的侧妃乐容,脸上的表情又慢慢变的难看起来。
“侧妃收了好几罐梅花雪水,说是留到夏天给殿下用,不管是用来研磨写着,还是烹茶泡水,都是上等之选。”
“弄影,你今日的话说的有点多了。”李彻看着她。
后者闭嘴,不再多言。
只听李彻又道:“你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念她的好,可她哪里又值得我去念?犯了不该犯的错误,难道还要我为了她去父皇跟前求情不成?”
弄影又道:“想必她也是有苦衷的。”
“哼。”李彻冷哼一声不再搭理她,直到小安子捧着奏章送上来了,他翻开奏章看了两眼又忽的想到什么一般问道:“你说这些话就是故意的吧?”
弄影依旧不说话,只是磨墨时候的神情倒是专注。
“知道你越是这么说,我越不会去管她的死活,所以才这么说的吧?”
道理好像有点复杂,要理顺了还不太容易。
弄影磨墨,依旧不说话。
见她不搭理自己了,李彻又自嘲出声,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奏章。
但这奏章也看的他没法专注,时不时的抬起头来看向门口的方向,又扭头从窗下向外看去。
只见冷风依旧,吹的院中雪粒子拍打在墙面廊柱之上,留下一片斑白。
太子有些坐不住了,张口间欲言又止,最后干脆闭上嘴巴,一双眼睛盯着手上的奏章看的全神贯注。
虽是全神贯注,但一句话却要来回阅上两行,总觉得时间难熬。
不一会,听闻远处似乎有声音传来,他抬头侧耳,热÷书精会神的听着。
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兀自懊恼,按声音却又在近处响起。
却是刘玉瑶正与寻芳说笑,一路往这里回来了。
男人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却又眉心紧蹙,似乎在斟酌一会怎么训斥她一番。
“快快快,找个大盆来!”刘玉瑶说着就掀帘而入暖阁,一双袖子往胳膊上一撸,就开始招呼宫人。
李彻不解,待往她身后看去的时候,只见一个小太监正抱着一棵光秃秃的小树进来。
而刘玉瑶此时也看到了室内多了一个人,手上动作一僵,随即有些局促。
太子笑道:“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刘玉瑶回头看了一眼内监手上抱着的小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笑容消失殆尽:“没什么。”
寻芳已经命人寻了一个大大的紫砂盆来:“娘娘,种在这里吧?”
“你看着办吧。”她说着便走到一旁,就着宫人端过来的黄铜盆洗手,只是刚才在门外的兴致勃勃已经荡然无存。
李彻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折子:“开春之后我就要南下了。”
洗手的人动作一顿,扭头看他道:“哪天?”
“还没定。”
“哦、”
她继续洗手,专注的有点痴迷。
指甲缝隙里藏着的黑色泥尘似乎很难洗下去,不过也不要紧,过几天自然也都没了。想当初她在宫外的时候,这些东西无可避免,也没见着自己这般在意。
一方巾帕递到了她的手上,刘玉瑶接过巾帕一边擦手一边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李彻将巾帕拿到一边去,将她挽起来的袖子放下,继而又将她头上的枯草摘下来道:“方才哪去了?这么大的风还到处乱跑。”
“去了园房。”刘玉瑶避开他手上的动作,自己放下衣袖,一边低头答道:“看到他们在种桃树,就要了一棵。”
“桃树?”李彻忍不住快要失笑出声:“你喜欢吃桃子?”
也不是喜欢吃桃子,只是这桃树与众不同罢了,但她却又懒的说,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嗯。”
“以前也没见得你多喜欢,不过你现在怀有身孕,饮食口味多于旁人不同而已。现在想吃吗?着人给你弄一些来。”
天之骄子,一国储君,要吃桃还是很容易的,就算眼下冰天雪地没处去寻,但只要他一声令下,就算枯木也得逢春,开出桃花,结出桃子。
“不要!”刘玉瑶直接出声拒绝道:“我这棵是蟠桃树!和那些寻常的果子怎么一样!”
“蟠桃?”男人失笑出声:“蟠桃怎么就不一样了?你还特意弄了一棵种在房间里?等着结桃子吗?”
刘玉瑶看看那桃树,又看看李彻道:“就算不急着结桃子,放在这儿看也是好的,等到春天开花了,不比梅花差。”
男人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倒是很对。”
“娘娘,奴婢热了杏仁酪,您趁热喝一点?”
寻芳适时插嘴,脸上笑容满面。
后者点头,在软榻上坐下道:“正好我饿了,刚才外面吹的好冷,喝一点,暖暖身子。”
“是。”寻芳下去,不一会就端了一盏杏仁酪送上来,又问太子道:“殿下喝吗?”
李彻摇头,随即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将小几上的奏章一推,端了松子放在上头,一个一个的剥出肉来,放在刘玉瑶面前的小碟子里。
刘玉瑶一边喝着杏仁酪一边看着那些人栽桃树,取的是刚才从园房里挖的泥土,上好的紫砂盆。洒土栽树,再灌足了水,就等这里面的树生根发芽了。
一转头,看到碟子里的松子儿,她看李彻一眼道:“你不看奏章了?”
后者摇头:“也不急于一时。”
将杏仁酪碗里的勺子拿出来在嘴里舔了舔,舀了一勺子松子送进嘴中,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
李彻看着她,见她连吃点东西都是这么的神情专注,不觉得岁月静好,愿永远都如今日这般。
年后皇上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往常还能遵照太医的嘱咐,服用药物,于饮食方面上心,但现下反而不愿配合医嘱,连药也不喝,这让伺候在帝王身边的人无不忧心忡忡。
早朝恢复之后,百官再见那一国之君之时已经可以看得出来,他的气色和年前大不一样,有时候早朝进行了一半,他就会凶猛的咳嗽出来,让人看了只会觉得心焦不已。
散朝之后,一国之君回到养心殿暖阁,便听宫人通报说道:“皇后娘娘到了。”
明晰帝眉心紧蹙,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继而抬脚进去。
万福安将门帘挑开,只见皇后正端坐内室软榻,见皇帝下朝回来了马上起身说道:“陛下……”
“嗯。”一国之君咳了两声,接过万福安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你怎么这么早的过来了?”
皇后笑眯眯的说道:“不早了,今日惊蛰,陛下忘了吗。”
“哦……”那帝王双眸微微一眯,似乎在回忆什么,点头说道:“是了,惊蛰。”
皇后又微微一笑,招手道:“来啊,把补汤端上来。”
只见宫人端着一个小小的紫砂煲过来,皇后一手扶着宽大的衣袖,一手舀了一小碗补汤递给那帝王说道:“陛下请用,臣妾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去为陛下熬汤了,用的都是最上等的药材。”
“你们一个个都变着法子的来让朕喝这个东西!”
帝王扭过头去:“不喝!”
皇后面露难色:“皇上龙提欠安,怎么能不喝药呢?这喝了药才能早点康服务啊。”
“拿走拿走。”那帝王有些不耐烦的挥她。
皇后却依旧坚持道:“臣妾见陛下被病魇缠身也自觉惶恐难安,每日为陛下祈福诵经也不过都是些表面功夫,这要康复,还得靠陛下多喝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