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一片热闹的喧嚣声中,太子这两个字叫的最是脆生,不管是近的还是远的,都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伸长了耳朵,斜睨了眼睛瞟过来,看太子打算干什么。
主位之上的明晰帝身上披着一件大氅,面前热茶氤氲出一片雾气,萦绕在面前,显得朦胧虚幻。
他看向被众星捧月的太子说道:“怎么?”
只听李彻说道:“儿臣来的匆忙,差点忘记了一件事,也得亏底下人提醒才想起来。”
说完这话,周围干脆秉气噤声,齐齐看向了他与那位帝王。
“何事?”明晰帝蹙眉,对这位纨绔太子说出来的话似乎并不抱期待。
只见李彻以拍手,小安子快步上前,手上抱着一个红木匣子,精致而又艳丽。
李彻走到席间,拱手而笑:“此乃儿臣送给父皇的新年礼物,虽说有点早了,但既然都带回来了,还请父皇收下。”
“哦?”明晰帝胡子后面的的嘴角微微勾起,点头微笑说道:“太子有心了,是什么东西?”
李彻以挥手,小安子手脚麻利的将匣子打开,只见里面依次摆放着多种物品。
“儿臣初到江南之时,正逢荷败藕收,莲子饱满之际,当地藕农曾赠与儿臣新鲜藕茎数根以及新鲜莲子,这藕茎不好储存,儿臣便将莲子晒干,特地呈给父皇,也是那藕农的一番心意。”
匣子里的一份纸包里头确实是一小把莲子,不多,但是各个饱满莹润。
万福安笑呵呵的将莲子呈给明晰帝看,后者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拿起一颗莲子连连点头说道:“好收成,好收成啊。”
万福安知道他素来喜欢这些和民生有关的话题,连带自己也笑的喜不自禁:“是啊,太子殿下有心了。”
待明晰帝将手一挥,又匆匆将莲子送回了匣子之内,只听李彻又依次介绍道:“这第二件是壶酒,儿臣才往苏城去的时候,正值秋桂飘香,桂酒初酿,儿臣留了一坛好酒封存于桂树之下,来时匆忙,未能带来,只好取了一小壶来给父皇尝尝鲜。”
“这桂酒也无稀奇之处,难不成是你亲手所酿?”明晰帝接了万福安送上来的白瓷酒壶,揭开盖子闻了闻。
李彻果然笑道:“什么都瞒不过父皇,“儿臣本是不想供认的,免得父皇喝的不顺意反倒怪起儿臣来了。”
“就算不是你酿的,既是你贡上来的,朕喝的不顺意自然也要找你算账。”
“是。”李彻拱手而笑。
旁边已经有人开始腹诽:“哼,也不知他是在京中哪家小铺子里头买的莲子和桂花酒,到这里来糊弄皇上了。”
但他嘀咕了太子,要想糊弄还不止于此。
“这是江南百姓所收稻谷,儿臣特意将那沉甸甸的饱满稻穗带来给父皇一观,让父皇知道,今年南方依旧是钱粮满仓,依旧可以充盈七成国库!还有这冬日里家家户户所必不可少的鱼干腊肉,儿臣也都给父皇带来了,取那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之意。”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从明晰帝的表情就哭看得出来,他现在非常高兴,特别高兴,也是极为欣慰。
太子的一番话也让照遭百官对他刮目相看,忍不住都在腹诽,这话是他自己说的,还是有人事先打过草稿。
“好好好。”那一国之君虽然极为满意,但仍然不忘今日初衷:“只是今日祭祖大典的主持……”
“儿臣终是不负父皇所望所托,日夜兼程赶回来了。”李彻灿然一笑,在灯火阑珊之中,恍恍惚惚不甚真实:“此番南下,曾见羔羊跪乳,母牛舐犊,也方知子欲养而亲不在之悲恸,每每忆及往事种种,羞愧难当,只能遥向北方长安殿拱手作揖,告慰列祖列宗,拜见父皇母后,待归来之日,方能尽孝!虽是披星戴月,好在上天怜悯,成全儿臣,堪堪赶在祭祖之前归来!”
太子的这番话一说出口,百官众人无不对视一看,似乎已经是心知肚明今天这大典的主持,只怕还是得归太子所有,这个太子,怎么突然之间变的这么会说话了呢?
明晰帝被他这一番话说的也是唏嘘不已,遥想太子年幼,乖巧懂事,丧母之后性情大变,自己对他也多有苛刻,没想到他现在居然也冻羔羊跪乳,母牛舐犊之情了。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他都说上天怜悯成全了他,让他在今日赶回来了,那他这个做皇帝的若是不能成全他,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是天子?老天爷的儿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是储君,理当主持祭祖大典。”
“儿臣遵旨!”他拱手而笑,势在必得。
前庭烟花暴起,灯火辉煌,一片火树银花之中,刘玉瑶更衣完毕从房内走了出来,指着那些在漆黑夜幕之上铺散开来的烟花大声笑道:“好漂亮的烟花!前面一定很热闹!”
寻芳从房内追了出来,将一件大氅披在她的身上不由担心说道:“前方就算再热闹娘娘您也不该去了,您现在才回来,差点没把奴婢吓死!”
“怕什么,难不成我还不会来了?”刘玉瑶吐了吐舌头,又看向那些烟花说道:“真想去前面看看啊,寻芳,要不然你去取了你的衣裳,本太子妃……本良娣打扮成宫女的样子带你一起去见识见识!”
寻芳赶紧摇头说道:“去不得,今夜祭祖,是男人们的活动,女人去了要不吉利的。”
“那难道他们那里就没有宫女吗?我们就假装自己是宫女便好!”
“这……”寻芳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精光毕现,她毕竟也从未见识过皇室的祭祖活动,不免有些好奇。
在刘玉瑶的再三怂恿之下,眼看着她要松口同意了,焦嬷嬷却从内室挑着帘子露出个脑袋笑道:“良娣快些进来吧,外头多冷啊,呵呵,进来试试今天针工局送来的新衣裳。”
“新衣裳先放一放,我要和寻芳出去一下。”
说着便拉着寻芳的手进去,一边催寻芳去找衣裳。
这边焦嬷嬷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把才换上的襦裙脱了,又穿上今天出宫时穿的那身行头,脸色一变,紧张说道:“良娣!我的好良娣,您这是要去哪?要去做什么?!”
“你猜。”随即歪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倒将焦嬷嬷吓的抖如筛糠,直接扑了上去。
“良娣!老奴盼来盼去,终于将您从宫外盼回来了!您可千万不要再乱跑了啊!就在这里好好的等……”
“等什么?”她笑着将焦嬷嬷从地上拉起来道:“我这次不是要出宫,只是看前头热闹,想跟寻芳趁着天黑过去瞧瞧,长长见识。”
焦嬷嬷一记眼刀看向寻芳,后者赶紧摆手笑道:“奴婢不去也不妨事的,只是娘娘一心想过去。”
“那要不然焦嬷嬷您跟我们一起去?”刘玉瑶说着就已经挽着焦嬷嬷的胳膊了,后者叹气,很是无奈。
“您真的要去?”
“要去,要去!”眼见她有要松口的意思了,赶紧晃着胳膊讨好。
脸上慢慢堆起笑容,她在刘玉瑶的胳膊上拍了拍说道:“到底是夫妻同心,您这哪里是去看热闹,是冥冥之中自有牵引,引着您去和太子殿下会和呢!”
刘玉瑶的眼睛眨了眨,看看吃吃偷笑的寻芳,又看看焦嬷嬷,继续傻乎乎的问道:“什么啊?”
“太子殿下回来了,就在前头呢。”
“啊?”她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便又问了一遍:“李彻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殿下前脚刚去了前庭,您后脚就回来了,没碰上!”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有点不能接受,一时间有点措手不及,又眨眨眼睛看向这二人,皆从他们眸中看到盈盈笑意,竟二话不说,转身就向门外奔去。
“娘娘!”寻芳抓起一旁搁置的大氅就赶紧追了出去,一路叫道:“娘娘您慢点!慢点!”
刘玉瑶却恍如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一路小跑,飞快向东宫之外奔去,寻芳见状却是脸色大变:“娘娘,您小心啊!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的软肋,一听到这个又赶紧气喘吁吁的止住脚步,一手在肚子上摸了摸,红红的脸蛋洋溢着难掩的笑容。
寻芳气喘吁吁的自身后追上了她,将那大氅给她披在肩上,一边说道:“您,您跑这么快做什么,殿下回来了,又不会消失,早晚都能见到的啊。”
“别嗦这么多,走快些,我就是想赶紧见到他,怎么了?他是我相公,你要是跟你相公分开这么长时间,你不想他?你不想见他?”
“娘娘!”寻芳反倒被她说了个大红脸。
“好啦!走走走!”说着就挽着寻芳的胳膊,两人穿着宫女的衣裳分外亲密的向前庭而去。
尚未到清泰殿的殿前广场,就听到祭祀礼乐响起,轰鸣如钟,肃穆。
只见宽广的广场之上,火光冲天,似乎将这萧瑟寒冬燃烧起来一般,中间一座高台,周围熙熙攘攘的全的人,被人群包围,黑压压的一片,也看不清里面都是谁,太子在哪,更是无从得知。
“我去看看。”刘玉瑶说着便要上前,却被寻芳赶紧拉住:“去不得,若是被旁人看到您作为后宫女眷来这样的场合,还不知被被如何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