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京师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并不大,只是东北风依旧紧俏而又刺骨,坐在屋里都能听到外面风声呜呜吹过,开门出去的便能看到门口好似被谁泼洒了面口袋,颜色有深有浅,很不匀称。
画扇将双手插在袖中,在门口一番张望,终于看到有个小丫头拎着一个小巧的篮子向这边跑来。
她欣喜的一张口就呼出一口的白雾:“玲儿!这里!这里!”
还在厨房当差的玲儿快步向她的方向行来,已经换上了大棉夹衣的宫装,穿的是股滚囔囔的,因为走路太快的原因,脸蛋红扑扑的。
“画扇姐姐,你久等了吧?”
“嗨,我也才刚出来!”画扇接过那个主编的提篮,掀开外面搭着的一层布帛,看见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五六个红薯之后,惊喜道:“这么多啊,娘娘许是吃不了呢。”
玲儿却道:“您都收下吧,往日里您对我们姐妹那般关照,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画扇知道他是拿私相授受来讨好自己了,果然,她也不再推辞,点头说道:“那行,我收下啦,你快回去吧,这里怪冷的。”
“好,那我先走了。”
玲儿说完又沿着原路回去,画扇这边喜滋滋的拎着篮子进了房间,一股暖烘烘的气息向他扑面而来。
外间的炭炉子里银碳正烧的旺盛,灶膛里还有一些已经没有红光,但却依旧有温度的灰碳。
她走过去,挑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红薯塞进灶膛里面,又将剩下的红薯盖好,放在一旁,继而向内室走去。
掀开内室的帘子就看到寻芳等人已经开始伺候刘玉瑶起身了,她一边迷迷糊糊的漱口喝水,一边任由旁人给她穿衣打扮,还打了个呵欠道:“起来也没事做,躺着时间长了也觉得头晕。”
画扇笑眯眯的走过去道:“娘娘,起来怎么没事做,下雪了,起来看雪了呢。”
刘玉瑶眼睛一亮,好像突然清醒了一般,不顾旁人还在给她系衣服,就快步走到床边,一手将那圆窗撑开,寒风扑面而来,裹挟着雪粒子。
她却兴致不减的叫道:“还真下雪了!今年的雪下的有点晚啊!”
画扇忙不迭的笑道:“就算下的晚,也下了,今天风大,所以冷,娘娘要出去看雪吗?那就多穿点?”
“来来来,更衣,更衣。”
她好像突然有了起床的动力,这边寻芳找了针工局新送来的冬衣,将她结结实实的裹了一层,活像个粽子。
穿衣打扮之后,她一出内室就鼻头一动,嗅了嗅,转而拿起竖在一旁的拨火棍,伸进灶膛里面寻摸起来,拨开灰色的碳,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她转头意味深长道:“好啊!被我抓到了!是哪个小馋猫藏的!”
画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馋猫可不是奴婢们,是娘娘您啊,您忘记前几日才说过,以前总喜欢在冬天点一堆火,用灰烬焐红薯了吗,奴婢这才冒着被人编排的罪名,找厨房要了几个红薯来,给您打打牙祭!”
“我说过?”她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忘记了,不管说没说过,这两个红薯归我了!你们不许和我抢!”
画扇又道:“娘娘还要吗?这里还有好些呢,只是担心您吃多了于肠胃不利,还是少吃点的好。”
“那就都焐着吧!”她大手一挥道:“让大家都吃,记得给焦嬷嬷和娘送一个去!”
“哎!”画扇脆生生的应了下去。
当早膳摆上来的时候,红薯也差不多熟透了,画扇从里面拨出来,已经香味四溢,表面带油了,一掰两节,里面金黄软糯,让人看了忍不住的想要流口水。
刘玉瑶接过一半先是闻了闻,又吃了一口,被烫的直吐舌头:“嗯!好吃,好吃!你们尝尝!不过没有我以前在宫外吃的甜!”
画扇又将另一个分开给其他人吃了,众人吃的高兴,围坐在暖炉旁边,看着里面的炭火噼啪炸响,焐着的红薯逐渐将香味散发出来。
众人正吃的高兴,焦嬷嬷和刘夫人却来了,一群人惊慌失措捏着手上的红薯,焦嬷嬷果然一看到她们这不知所谓的样子,已经怒目圆睁了。
正要训斥她们,就听刘玉瑶坐在饭桌后面招呼她道:“娘!焦嬷嬷!来吃红薯啊!”
刘夫人满目慈爱道:“没想到你还喜欢吃红薯,不过多吃吃这些粗粮也是好的,宫中吃食虽说精细,但也不如杂粮养人。”
刘玉瑶展演一笑,将手上的另一半递给她道:“娘,你吃,画扇,也给焦嬷嬷拿一个!”
画扇听闻忙不迭的将另一个烤熟的递给焦嬷嬷,后者板着脸不肯去接,似乎在无声地责怪她,一会有她好看的!
然而画扇却坚持将东西往她手上塞道:“嬷嬷您就拿着吧!可好吃了!可香了!可甜了!太子妃娘娘吃惯了山珍海味都说不如这个好吃呢!”
她这一番引诱,焦嬷嬷终于冷着脸接了过去。
刘玉瑶一旁继续怂恿道:“焦嬷嬷你倒是吃啊!真的很好吃!”
后者这才揭了皮,咬了一口吃了起来。
难道她活了一把年纪真就没吃过红薯了?只不过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就是想让她一会没法子去责怪其他人。
刘夫人见状也笑了起来,看着这一屋子暖意融融的都是人,她知道太子妃是心疼底下的人觉得冷,能召进屋里伺候的就都叫来了,还拿着红薯和她们分而食之。
令刘夫人没想到的是,原来主仆之间,还可以这样相处。
早膳之后外面的风依然没有减小,只是雪下的比之前小了很多,多数已经演变成冰粒子了,敲在琉璃瓦上,发出啪啪的响声,比疾风骤雨有过之而不及。
画扇去将窗户关上,冰粒子敲在上头发出闷哼的啪啪声。
这边刘玉瑶站在门口说道:“要是雪再下大一点就好了,便能打雪仗了!”
画扇笑道:“娘娘您还好这一口啊?居然喜欢打雪仗?”
“你打过吗?”她问。
后者摇头笑道:“宫中可不准这样的,奴婢也不敢玩。”
“那等你玩过了,你就知道这多好玩了。”她说的分外笃定。
画扇又道:“好,奴婢觉得今晚就会有一场好雪!明日雪深了,就能打雪仗了!”
刘玉瑶抬头看向灰沉沉的天空,也赞同了画扇说的话,只是不知李彻那里下雪了没,第一场雪竟然不是和他一起看到的,多少有些遗憾,她还想去教这个人也一起打雪仗呢。
不过他那般严谨刻板的人未必会愿意玩,要是不愿意也好办,她就将雪团成球,塞进他的脖子里头!
这么一想,看到外面地面上薄薄的积雪,竟然特别想要去抓一把在手心里。
她这么想着,就还真出去了,寒风冷冽吹来,却不觉得寒冷,薄雪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画扇一扭头就看到刚才在门口站着的人一转眼不见了,顿时慌神了,快步跑到门口看到太子妃正一个人行在雪中,也未穿大氅,那疾风吹来,冰粒子打在她的身上,脸上,她还笑呵呵的。
“娘娘!娘娘!”画扇疯了一样大叫起来:“您不能啊!小心脚下!”
她现在怀有身孕,若是一不小心滑到了,那太可怕了。
说着就冲了出去,快步去找她,却不想自己居然哎呦一声滑到在地,一身的血水脏污。
刘玉瑶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倒回去她身边,要去拉她起来。
画扇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却不肯去拉刘玉瑶的手:“奴婢别再把您带倒了。”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跑了出来,画扇却道:“你们悠着点,别跟我似的,摔个大马哈!”
“哈哈哈!”刘玉瑶爽声笑道:“你还让我小心呢!结果你自己摔了!”
众人拉着刘玉瑶起身,寻芳也不无担心的搀着刘玉瑶回屋里道:“外面这么冷,而且还在下冰粒子,雪都结冰了,滑的厉害,娘娘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刘玉瑶点了点头,叹气说道:“好吧,我本来一点也不害怕还想去湖边看梅花开了没有,都是画扇给害的,弄的我现在也担心一不小心就摔倒!”
“娘娘,您放心,您和我不一样,您有佛祖保佑,不会摔跤的。”
后者听闻又继续笑道:“原来我天天给佛祖送经文,就是为了让他保佑我走路不摔跤啊?”
“佛祖还能保佑您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皇长孙!”画扇嘴甜。
刘玉瑶摸摸自己的肚皮,穿的厚实,也感觉不出什么,事实上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但依然看不出什么苗头来。
这冰粒子一直下到了傍晚时分,随着北风骤减,呼啸了一天的声音终于得以停歇,这一停下,世间一切都好似变的极为安静起来,鹅毛一样的大雪终于洋洋洒洒的落下。
积热÷书了一天,终于寻得了一个突破口,将最无暇的白色洒落人间。
白天看过去还是白一块黄一块的琉璃瓦,现在已经覆满白色的积雪,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换上了新的衣裳,在夜色逼近后散发出盈盈灼目的耀眼光芒。
临上床之前刘玉瑶也是一本满足,她觉得明天醒来一定能积出厚厚的一层雪,到时候她就召集了东宫所有的人一起打雪仗,热热闹闹的。
寻芳伺候刘玉瑶躺下休息后,画扇便小声跟她说道:“你今晚伺候娘娘?睡在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