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啊陛下,若是太子妃一举得男,便是您的第一个孙子了。”
“怎的就是第一个孙子?老二家的那两个呢?”
万福安知道他又想二皇子家的两个小孙子了,只是一个夭折,另一个才出生不过几日,在封地之内尚未满月,还没抱进宫来。
“不一样的啊,这可是陛下的嫡子嫡孙,咱们大宸的皇子龙孙……”
万福安说的极尽讨好,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话,就连这位帝王嘴角也微微一动,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奴才见到主诊的是李太医。”
“他最擅千金妇科,倒也便利,便让他给太子妃好生安胎吧。”
“是。”万福安见这位帝王终于笑了,也趁热打铁道:“可惜奴才没见着太子妃,也不知道她气色如何,只是听说昏迷不醒,殿下一直在床前看护,楞是水米不进,也着实让老奴唏嘘。”
“这个不孝子倒是对媳妇上心!”宛如一位慈父一般,他竟笑着开了这样一句玩笑。
不过随即,脸上的笑容又是一僵,联想到刘玉瑶初入宫闱被李彻冷落,到现在二人伉俪情深,不得不令人怀疑刘家和太子私底下是不是有什么。
“老奴见殿下对太子妃是百依百顺,根本无心其他。”
明晰帝又看了万福安一眼:“你是不是还想说,太子妃也离不了他?若是离了他,这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奴才不敢……”
“还有你这奴才不敢的?只是不知你收了东宫多少好处,到朕的面前来说些这个!”
但听这位帝王话音一落,重重将一封奏折拍在桌案上,吓的万福安赶紧跪下,浑身颤抖不已。
只听明晰帝又道:“你起吧,去传旨把太子从长安殿叫回去吧!就说,你这奴才会说话,朕赦免他了!”
“这……是……”
万福安应下,飞快的出了御书房,被外头的秋风一吹,浑身一个激灵。
廊下的两缸桂树下已经扫的干干净净了,不见了那随风逐流的落蕊,只闻得暗香扑鼻而来,他抬眼向前看去,今日天气晴好,天高地广,在这看似平静的云海之上,不知是否还在蕴藏着其他的可怕。
此去长安殿传旨,她当然不敢照搬皇上的话,虽然说主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活到他这个年纪,有时候过于居功也不是好事。
“陛下说了,念在太子妃娘娘凤体有喜,特赦免太子殿下犯上之罪,回东宫好生照看太子妃,预备着南下事宜。”
他说完这话之后就悄悄抬头看去,只见昏暗的长安殿中,午后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洒在太子的身上,他一身白衣恍如即将变作透明一般,使人看的不是很真切。
他仍然是一动不动的跪在蒲团上,面对着袅袅青烟背后的祖宗牌位。
从高祖开始,大宸帝国的皇室先辈就都在这里了,有的牌位上的名字已经作古,但却因为常年描画的原因,依旧新鲜。
万福安转头与长安殿内监总管常喜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走上前去,弯下自己瘦竹竿一样的腰身轻声说道:“殿下先起来吧,不要再跪着了。”
“唔……”太子似乎神游天外一般,有点没反应过来,待站起身了,转过头去,脸上便又是另一番表情了。
“本太子承了万公公的恩情了。”
“不敢不敢。”万福安有点不敢去看太子那笑容满面的一张脸,只是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还请殿下早日回东宫去吧,陛下说不必过去谢恩了。”
太子点头,似乎也是不愿意等了,健步出了长安殿:“好,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恭送太子殿下。”
待看到这太子出了长安殿,众内监围拱上去,又是给他披上大氅,又是抬来轿撵的一番忙碌,浩浩荡荡的往东宫去了,万福安才松了口气,然而他这口气没完全松下来,又再一次的吊了起来。
还得回去复命,这在皇上跟前,他哪天哪日不是战战兢兢。
“咱家也多些万公公为太子殿下求情。”常喜一旁拱手作揖。
万福安赶紧握着他的手腕阻止道:“不敢,不敢,老哥哥与咱家之间还客气什么。”
“呵呵。”常喜便只好作罢,收回那礼数,笑的满脸都是褶子:“如今太子妃有孕在身,咱这宫中而已都沾沾喜庆。”
“是啊,是啊。”万福安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背着手向外面走去:“老哥哥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日后也能看着皇嫡孙长大,可喜可贺啊。”
“咱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岁数呢。”
“能,一定能,老哥哥若是在这长安殿有什么短缺,可一定,一定要支会小老弟我啊,定当为您办妥了!”
常喜笑的眼睛弯成月牙一般,连答了两个好字。
万福安回御书房复命去了,常喜也关上了长安殿的大门,然而这场由凤藻宫兴起的风波,却未真正的平息。
刘玉瑶晚间的时候就能下地行走,晚上睡了一觉也并未有何不妥,天一亮,似乎前一天那一身虚弱疲惫的迹象都烟消云散了一般。
太医前来请脉的时候太子就坐在一旁,他希望听到太医说已经全无大碍,这样起码他也能走的稍微安心一点。
然而太医却仍然神情严峻的肯定,太子妃的这个时候的身体并不适合坐胎,若是无病无灾,加之药石调理,也许将来能顺顺当当的生下来。
怕就怕孩子一天天的长大,将来无法保住的时候,连带大人的性命都有危险。
李彻听到这话的时候,好似被人扼住了喉管,简直不能呼吸。
他在偏室之内走了两圈,重重叹了口气,扭头复又询问太医道:“什么叫无病无灾?”
“这么说吧,娘娘现在的身孕也才一月有余,胎儿尚未长成似乎看不出什么来,待将来时日一久,与母体融为一体,那母亲的喜怒哀乐,哪怕打个喷嚏,都会影响到孩子,老臣听说太子殿下马上又要南下……那么……”
李太医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太子,见他眉心紧粗,显然已经明白了自己话中的意思,索性也就不继续说下去了。
李彻岂会不明白,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若是还在宫中,在她的身边,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她周全,但若是不在……
犹豫了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问道:“现在不要的话,对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李太医抿紧了嘴巴,起身抱拳低声说道:“殿下若是想让娘娘小产……老臣自是有办法的,坐个小月子,好好调理调理身体,以太子妃娘娘的体魄来看,将来儿女成群也不是问题。”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然而眼前之人还在犹豫。
“你先回去吧。”太子负手说道:“我再想想,南下之前给你答复。”
“是。”
李太医背起了药箱,想了想,回头又对太子拱手说道:“不管殿下做了何种决定,老臣必当为殿下之命办事,竭尽所能。”
“知道了。”
太医前脚刚出去,焦嬷嬷后脚就疾步进了室内,双手交握在小腹之前,紧张不安的对太子说道:“殿下是打算,打算不要这个孩子了?”
眼前之人并未回头,只是那坚实的肩膀和后背现在看来也透着一股落寞和无助。
焦嬷嬷见他没有回答自己,一时间心急如焚,在太子身后就跪了下去:“殿下……殿下三思啊……”
男人这才转过身来,犀利的凤眸冷锐的令人不敢逼视,看着这个将他带大的老嬷嬷,他嘴唇微微开阖,半晌之后终于隐忍着鼻尖的酸涩质问她道:“你当我愿意?你当我想?你当我不希望留下那个孩子?”
“太子殿下……”焦嬷嬷抬起头来,看着眼眶已经变红的他,自己也缓缓流下眼泪:“殿下,一定还有办法的,您……”
“你去,出宫一趟,找个郎中回来。”
焦嬷嬷骤然一怔,却又忽的反应过来,利索的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连声应道:“是,是,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太医院既然也是宫中的一份子,那么就逃离不了这灰暗宫廷的影响,纵然是再生父母,救死扶伤,在利益的面前,有时候他们的话也是不可信的。
他李彻凭什么相信,一个小小太医院的一面之词,就让他未出世的孩儿再无出生的可能?
在焦嬷嬷急匆匆离开的时候,他也往内室去了,还没进去就听到刘玉瑶的声音:“我已经好了,况且太医说风寒就是风寒?我怎么一点也没觉得我得了风寒!”
“娘娘,您听太医的总归是没错的!”
“不喝,不喝,太苦了!”
李彻走进去,就见她皱着一张小脸,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推拒着画扇手上的药盏。
“怎么不喝药?”
“太子殿下?”画扇屈膝行礼,哭笑不得道:“娘娘今儿八成是觉得身子好利索了,所以不肯用药。”
“稍微有点好气色就不听话了,”李彻勾起唇角,接过画扇手上的药盏坐在床边,舀着里面的药汁轻笑出声:“昨天多听话啊,给什么吃什么,来,把嘴张开。”
“苦!”刘玉瑶继续皱眉头。
男人却把送到一半的汤勺转送到自己的嘴中,俯身就去亲她的嘴巴。
后者双眸大睁,避之不及,只能大声叫道:“我喝!我喝!我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