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是来向姐姐道歉的,还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忘了那日妹妹的出言不逊吧。”方茉一边说着一边屈膝行礼,神情之中满是懊悔之意。
刘玉瑶想起八月十六那天晚上的事情,当时确实气的不轻,但随着时间,也就淡忘的差不多了,现在的自己也不像当时那么愤怒了,就赶紧说道:“算了,算了,我没这么小气,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方茉这才笑着抬头看她道:“姐姐,妹妹听说太子殿下不日将要往江南视察水利,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这件事宫里宫外都知道,所以她也没必要隐瞒,更何况方茉还是太子的侧妃呢。
“不知太子殿下哪日启程?”
这一点刘玉瑶还真就不知道,也爽快的摇头说道:“我不清楚,太子也没说。”
“哦……”方茉点头,目光虚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玉瑶看着她的表情,一边走到窗边的银吊子旁,一边说道:“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着已是秋冬时节,此番南下不知何日归来,妹妹给殿下做了一件鹤氅,以御路途寒冷。”
做了一件鹤氅?刘玉瑶忍不住冷看她一眼,心里有些不痛快,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做了一件鹤氅?你的手还挺巧啊……”
“这是妾身分内之事,不过姐姐您的女红在所有的姐妹当中是最为出色的,妹妹班门弄斧有点献丑了,还望姐姐不要见怪。”
“我不见怪,只是你做了也是白做,太子是不会带的!”
她话音刚落,内室的帘子就被从里头拂了开来,只见李彻已经换下了湿透的朝服,穿上了一件白色素花夹衣,腰缠玉带,干净整洁。
只是头发虽然擦了仍然有些洇湿,披散在背后,以一根璎珞松松的系了,少了那发髻高簪的威严,多了分慵懒的邪魅。
“带什么?”他笑着看向这对话的二人说道:“给我带?”
“是。”方茉抢在刘玉瑶发话之前抢先说道:“妾身斗胆,想给殿下带件鹤氅御寒,但太子妃姐姐的针线功夫在妹妹之上,就,就给拒绝了……想来太子妃姐姐已经给殿下准备了吧……”
说着微微低下头去,一脸委屈的微微咬紧唇瓣。
李彻顿时笑了起来,负手看向刘玉瑶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份心,为夫可真有点受宠若惊了啊。”
刘玉瑶眉头一拧,狠狠瞪了一眼方茉,现在才觉得自己又被她给绕进去了,感情来道歉是假,让自己出丑是真!
再扭头看太子的时候,只见他笑眯眯的,好像也是一脸期待。
如果她做了,是为出丑,因为她根本不会针线女红。
如果她不做,那么方茉就称心如意了,她就可以讲亲手做的衣裳披在自己心爱男人的身上……
怎么看,赢家都是方茉,但她也不傻,岂会让一个小小的方茉摆布?
索性一拍桌子,怒眉而竖道:“我不做!太子的衣物自然有针工局和司制房来准备!咱们自己擅自采办针线衣物,到时候缺了什么布,少了什么线,再被那些有心之人抓住把柄,闹一出龙袍的戏码出来?”
李彻点头表示她说的很有道理,方茉更是张口结舌,半天才低声道了一个是字,然而她似乎还心有不甘道:“这东宫府库不是归姐姐管理吗?挪用里面的衣料布匹……”
“方茉你不必说了。”李彻笑道:“纵然太子妃想做,本太子也不舍得她的纤纤玉手去做这些粗活,交给司制房就是。”
太子都这么说了,方茉自然不好再言其他,眼见着自己站在这里有点难堪,索性屈膝告退。
刘玉瑶跑到窗边,看她由宫人撑着伞走远,才一跺脚转过身来瞪向了太子。
后者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没事!”她嘟着嘴也不肯说实话,只是看上去心情却不太爽快,反倒让太子有点忍俊不禁起来。
上前将她圈在怀中,眉目低垂向她看去,只见这刘玉瑶闭紧嘴巴,不言不语,好像还有点委屈,只是心中在想些什么,别人就不知道了。
“本太子一下朝就急急的赶来看你,就摆着这副脸色?”他故意挑眉质问。
后者这才抬眸向他看去,只见公子白衣锦绣,黑发如瀑邪魅,那言语间的打趣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一想到他不日之后就要南下,不知多久才复相见,一颗心又空荡荡起来,摇摇头,对他说道:“你怎么连把伞都不打,要是得了风寒怎么办?”
“得了风寒好啊,最好是卧床不起,那就不用离开你了。”
刘玉瑶又瞪他一眼,抬手挡住了他的嘴巴,既不想让他说出自我诅咒的话,又不想让他真的离开。
后者移开她的手,望进那双水润的黑眸之中,他在里面看见了自己,不禁笑道:“你在房里煮的什么好东西?这么香甜?”
刘玉瑶眼睛一亮,猛的挣开了他,往那窗下的银吊子看去,掀开盖子,用小小一只银勺搅拌了一下,惊喜叫道:“画扇!可以了!”
画扇这才从外面走了进来,语笑宴宴道:“可算是煮好了,殿下来的正是时候,那奴婢传膳了。”
“去吧,去吧。”
刘玉瑶挥挥手,又去专心致志的搅拌里面的东西。
李彻笑道“到底是什么啊?”
“一会你喝了就知道了!”她冲他吐舌,还卖起了关子。
然而李彻却道:“一股子奶香,你们女孩儿喜欢的东西,我不喝。”
“特地给你煮的!”她急了:“煮了一早上呢?”
“哦?”一听到这特意二字,他心中便又多了分欢喜:“那尝尝?”
“嗯!尝尝!”她喜不自胜,用力点了点头。
画扇不一会就命人摆上了早膳,给二人盛了两盏银吊子里的奶汁,太子刚吹了吹热气要品尝品尝,却被刘玉瑶伸手拦下。
她自己先小啜一口,细细的品了品,似乎很是满意,又对太子说道“你尝尝看。”
后者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也饮了一口,入口香浓,并不是很甜,除了奶香馥郁之外,还带着一股子茶香,再看着奶汤之下果然隐藏了一抹浅绿。
“奶香茶?”太子现在觉得自己开口说话都带着一股香甜的气味,再喝一口的时候觉得周身发暖,很是舒畅。
刘玉瑶笑着点头说道:“是的!我在书上看到的!”
“什么书?”李彻失笑道:“我却不知你近日不看诗经,连这些烹调饮食的书都看起来了。”
“前朝诗书大家苏广漠先生所言,取新鲜牛乳煮沸,缴以茶饼磨沫,花生杏仁若干磨沫筛粉,一同煮沸,佐以蜂蜜若干,精盐少许,煮至浓稠,可做茶饮!饮之可润肺生津,或可驱寒避湿,还可养胃健骨呢,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李彻笑的眼睛和嘴巴都弯了起来,听她侃侃而谈,他甚至没有完全听清她在说什么,只觉得看着她这言辞谈吐,表情丰富的样子,就觉得醉了。
“是好东西。”他总算抓住了最后一句:“你做的,那就是好东西。”
“这是当然!”大力的在他肩头拍了拍,刘玉瑶怂恿他道:“干了这一杯咱就吃饭!”
“好。”他又将茶盏里头的奶香茶喝了个精光,嘴角甚至还残留一层浮沫,刘玉瑶一抬头看了哈哈大笑起来。
后者不明所以,她便拿起帕子给他仔细的擦了个干净。
李彻又将茶盏递给画扇道:“还有吗?”
“多着呢殿下。”
画扇说着又给他盛了一盏,刘玉瑶托着腮,看他心满意足的喝了,竟比自己喝了还要开心。
李彻这一次自觉的擦擦嘴角,又问画扇道:“还有多少?”
“还有三四盏的样子。”
“没事没事,你给太子盛吧,我不喝!”刘玉瑶难得这么大方,让李彻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虎口拔牙。
“我不喝了,盛到罐子里头,给皇上送去,就说,是太子妃做的奶香茶,特来孝敬。”
刘玉瑶一愣,扭头看画扇笑眯眯的去打点了,这边李彻又催着她道:“别发呆了,吃饭,吃饭。”
她这才拿起筷子,小声问他道:“你是觉得……我在这后宫太没用了?”
李彻不解道:“为什么这么说?”
“得罪了皇后娘娘,还和皇上关系那么差,所以你才把奶香茶给皇上送过去,让他念我的好?”
看着这个小女人猫儿一样的目光,男人笑容不禁加深了几分:“你多心了玉瑶,此番我若离宫,最放心不下的当然是你,只因你在宫中太过随性,容易招惹是非,父皇纵然对我有偏见,但碍于刘家的原因,也会对你多多照拂。”
“嗯……”她点了点头,再抬起眸子的时候已经氤氲了一片笑意:“吃饭吧,不说难过的事情了。”
“嗯,吃饭。”
画扇将剩下的奶香茶倒进了彩雀登枝的茶瓯之内,又盛在灌满热水的瓷罐之中,方以一个竹篮稳稳的拎着,撑着一把竹骨伞往清泰殿去了。
一层秋雨一层凉,这场早上开始下的秋雨雨势加大,裹挟着风,从伞下吹了进来,吹在人的脖子上,凉丝丝的,总想着加快脚步,但又担心洒了罐子里的茶汤,不得不一步步走的稳稳当当的。
站在清泰殿的外头候着,那雨水恍如玉珠串子一般淅淅沥沥而下,晃的人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