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在整个皇宫当中一直是偏安一隅的,平日倒也非常的清净,很少有什么人会来,就算有人来,那也是悄悄的不引起任何人注意。
但今天却不同了,似乎整个宫中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来了一般,陆陆续续的往雪良娣住着的兰雪堂去了,堵在门口,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如何会诊。
刘玉瑶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看到这些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医们一个个的愁眉苦脸,连她也不禁怀疑,难道这个孟雪真的不行了?
“怎么样了?”
她刚出生询问,众太医就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扣头道:“老臣参见太子妃娘娘。”
“起来吧,我问你们怎么样了,怎么尽不说要紧的?”
当先一位老太医赶紧说道:“雪良娣不让我们进去看啊,我们也不敢擅自做主……都在等太子殿下呢。”
“是啊,良娣说,只见太子殿下一人,这可如何是好?”
刘玉瑶向前走了两步,却见内室的门口确实拦着两个大宫女。
她目光转了一圈,又落在一位太医的身上道:“你,对,就是你,我平常老见你出入兰雪堂,是不是你专门给雪良娣看病的?”
那太医被点名之后战战兢兢的上前跪下道:“正是老夫,老夫学艺不精,已经无法根除雪良娣的病症,这才叫了诸位大人一起前来会诊,但是雪良娣不肯相见,我们也是犯了难为。”
“那你觉得雪良娣严重了吗?没法治了?”
“这……”那太医冷汗涔涔而下,虽然现在宫中知晓这太子殿下是宠爱太子妃的,但雪良娣作为曾经的旧人,仍然没有失宠,只是身体不太健康不能侍奉了而已,若是雪良娣有什么差池,自己恐怕也难逃其咎啊。
终于小声说道:“娘娘,老夫不敢欺瞒娘娘,还望娘娘体谅老夫,在太子殿下面前给老夫说说话……”
刘玉瑶露出不耐烦的神情道:“跟你们这些人说话就是费劲!问什么答什么!哪这么嗦呢!听你嗦完雪良娣也该翘辫子了!”
“娘娘!”那太医被她一顿呵斥,吓的赶紧趴在了地上。
连方茉都有些着急道:“姐姐既然相问,大人就不要吞吞吐吐了,难道比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还要难吗?”
“是,是。”那太医又一次说道:“之前老夫给雪良娣会诊,已经可以看得出来,雪良娣怕是熬不到年关了……”
现在已经是快八月十五了,离过年也不过三四个月的光景,没想到她居然连三四个月的时间都没了。
刘玉瑶忍不住心中一阵唏嘘,想到平日与她相见,她被就如扶风弱柳一般,好像随时都会歪倒,更是无比同情。
还记得初次相见的时候,她站在东宫的殿中,那般清丽娇美,说话的声音柔柔的,整个人看上去气血鲜亮,这才几个月啊,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周围的太医也忍不住嘀咕起来,似乎对于雪良娣现在的病症也是束手无策,这就是传说中的病来如山倒吧。
刘玉瑶对看门的大宫女道:“让我进去。”
大宫女面对面的看了一眼,只好放行,对东宫的太子妃,她们自然是无权阻挡的。
方茉与焦嬷嬷等人也一起走了进去,只见室内还有药香,收拾的井井有条。
在床上,雪良娣身下垫着厚厚的被褥,正半坐在那,手上捧着一张手帕默默垂泪。
“太子妃娘娘……”贴身伺候的宫女赶紧屈膝行礼。
刘玉瑶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
众人退下,焦嬷嬷看了床上之人一眼,也是红了眼眶,捂着嘴道:“娘娘,老身也先退下了,省的良娣看了心情不佳……”
“好,都退下吧。”她这么一说,屋里就剩下她和方茉,还有床上的那位病美人了。
只见床上坐着的人抬头看了过来,两眼通红,颊遍泪痕,一边看向刘玉瑶,一边摸着手上的帕子,低声说道:“你赢了啊……你比我长寿,这一点,就很好……”
刘玉瑶忍不住蹙眉道:“什么赢不赢的,我又没和你比什么!”
只听雪良娣苦笑一声道:“怎么不是比呢,这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在比呢,比谁更得恩宠,比谁地位更高,我和你比的是谁能得到殿下的爱,我是真的真的很爱殿下啊……”
这话从一向矜持的雪良娣嘴里说出来,给人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也是她刘玉瑶一向大大咧咧却又说不出来的。
她上前两步,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人,只觉得无比可惜。
她本是一个美人儿,病痛将她折磨的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如今已经瘦的好像一具骷髅,每日靠喝药为生。
孟雪扭头看了一眼床边站着的人道:“你是方茉?”
方茉盈盈一笑,少女芳华,豆蔻之龄,让人看了也是赏心悦目的:“我是方茉,雪良娣,我怕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央求姐姐带我来看看您。”
“呵……”雪良娣发出一声苦笑说道:“你说的对,日后保不齐就见不到我了,坐吧……日后这东宫也就只有你能和太子妃斗了。”
刘玉瑶听见这话很是不悦,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她好像真的发现这个方茉内心不简单……
方茉也不推辞,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笑对她道:“雪良娣放心走好吧,日后这东宫的富贵荣华也和您没什么关系了。”
“方茉!”刘玉瑶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就算她是那么粗枝大叶的人,也觉得方茉这话说的很是不妥。
然而方茉却不以为意道:“难道不是吗?方才太医说雪良娣活到年关,难道姐姐没听到!?”
“你!”刘玉瑶真是不知该怎么说她,她当着孟雪的面说这些,摆明了故意的。
果不其然,方茉马上捂着嘴巴惊骇道:“啊,妹妹该死,不该说的,想来太医尚未和雪良娣说过这事吧。”
雪良娣却是不动声色,面带苦笑,这方茉说着话的目的何在她何尝不知,然而在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她也被打击了个彻底。
“太子妃不要责备侧妃娘娘了。”孟雪道:“在这宫中,有些人是巴不得我早死早超生的好,太子妃你是良善之人,可不代表人人都是如此的。”
“现在知道我姐姐是良善之人了?”方茉忍不住说道:“真是难得啊,当初雪良娣一出烹煮狗肉的戏码,我在家中就所有耳闻。”
雪良娣脸色一变,只听方茉又继续说道:“难道不是吗?烹煮狗肉嫁祸给姐姐,害的姐姐被太子殿下责罚,不过太子也不是傻子,只是不忍心拆穿你而已,你却一次又一次的来陷害姐姐。”
孟雪瞪大眼睛道:“我没有!”
本想呵斥方茉不要再说下去了,但刘玉瑶一听到孟雪否认,心里也顿时积起了一股恶气,索性也没再阻止。
“雪良娣,我也并非要讨伐你什么,只不过给你提个醒,你走到今时今日,都是你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太子殿下,也怨不得我姐姐啊。”
这话说的很合刘玉瑶的心意,是她非要和自己过不去,将身体折腾成了这样,难道还能怪别人吗。
只见孟雪慢慢闭上了眼睛:“是了,上天来惩罚我了,我活不长久了,你们就可以称心如意,痛痛快快的了。”
“我们自然是痛快的。”
“方茉,你能不能别说了!”刘玉瑶终于开口道:“雪良娣都已经病成这样了,你少说两句,让她好好的休息休息吧。”
谁知孟雪却道:“你让她说!让她说,我倒要听听侧妃娘娘有什么要对我教诲的!”
方茉不急不缓的微笑道:“你不必刻意强东侧妃两个字,不必提醒我不如姐姐,纵然我是侧妃,那也是大红花轿抬进东宫的侧妃,总好过你这侍奉了太子一辈子,却只是个良娣吧?”
孟雪身形一晃,没有说话。
只听方茉又道:“雪良娣跟在太子身边最长的,到头来,病倒在床上,还不是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不得宠了,还是因为没有子嗣呢?”
这两个原因都是她心底最大的痛,她好恨自己,明明空有一番智慧,却连太子的心都抓不住。
然而眼下这位侧妃却仍然在洋洋得意的对她说教道:“雪良娣还是好好的养身体吧,另外可千万想开一点,人活着总比死了的强,你活着还能争,还能抢,你要是死了,我瞧着这兰雪堂不错,日后搬过来住,也挺好吧?”
雪良娣呵呵笑道:“这兰雪堂确实不错,你要是搬来,我夜夜与你作伴就是。”
“我说的是玩笑话呢,旨在让雪良娣好好休养,千万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刘玉瑶觉得怪怪的,这方茉虽然在说着让她好好养身体的话,但味道总是怪怪的,便起身说道:“我去找太医过来给你看看吧。”
“不必了,除了太子殿下,我谁也不见,你们,请回吧。”
刘玉瑶见她下了逐客令,便也也不和一个病人怄气,赶紧点头说道:“那我先走了,要是太子回来了,我让他来看你。”
“好……”
刘玉瑶对方茉使了一个颜色,带着她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