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看到有人跟着他来,但是一想到他回去的路上有一个要找他报仇的女人,也就没再说什么。
屋门打开,我二叔进屋就是先在每个房间里搜索一遍才缓缓坐下跟我说:“还是您家里好,啥事也木有,啥人也木有。”
我没说话,看着他坐下后一口接一口的喘气,心里还是很有些担心,又往我大成叔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快点去猪棚那里喊高明来把他接回去。
我二叔看到我这样说,倒也没说别的话,等我把电话挂了,他的气也喘匀了,才看着我问:“家里有啥吃哩木有,给叔找点,饿了一天了。”
我一边起身去厨房给他找吃的,一边说:“二大,你这是图啥哩,该回家回家去多好,我晚上都啥也木吃,也不着家里有啥吃哩。”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厨房,怕他听不到就想转身往屋里那边再说一句,谁知道才一转身就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再一看竟然是我二叔。
我吓的不轻,怪着他说:“你弄啥哩,跟着我也不吭一声,要是把你撞那儿,又得多大哩事。”
我二叔的行径得到我奶奶的真传,在村里特别出名,基本是有一点事,他都能闹的天那么大,要是谁动他一下,准能躺在地上装死,又是上医院,又是上派出所的闹到别人烦不胜烦。虽然也有不怕事的,跟着他对着干,但是往往最后输在他的死皮赖脸上。
他越过我,又在厨房里找了一圈,见实在没什么能吃的东西,就把厨柜里一包方便面拿到手里说:“你说说你,鹏鹏,家里连一点吃的都不准备,过哩跟没人一样,你去俺家看看,啥时候找吃的都是一堆。”
我没接他的话,其实是有些生气,他这种人就是这样,自己再不好也是好的,一对比总是别人更不好。
到高明来的时候我已经听他说话听到烦的想直接把推到外面去。
高明看到他在我家里吃一包方便面,就赶着上来说:“爸,家里啥都有,你不回去吃饭,在这里弄啥哩,走吧,我开车过来了,接你回去。”
我二叔,不看见他还好,一看到就慌了神,竟然起来躲在我身后说:“你走,你走,我今晚就在鹏鹏这儿睡了,哪儿也不去。”
高明苦笑着说:“爸,你咋这样哩,你看俺哥自己在家里,你来这里闹啥哩,你想找他说话白天有多少说不了,非要这半夜里搁这儿闹。”
不管高明说什么,我二叔就是死活不走,最后竟然直接躺倒在沙发上说:“我就睡这儿了,你再不走,把我气出病来,小心您妈又吵你。”
高明实在也没办法就说:“哥,你看俺爸他也不走,我也木法儿他,要不就让他在这里呆一晚上得了,明儿一大早我来接他。”
我一听就火起,看着他说:“高明,你说哩啥话,要是咱二大不走,你今晚上也别回去了,在这儿坐也坐到天亮,你说他这个样子,万一有个啥事,你们都不在身边,大半夜里我找谁去,我刚才打你电话两回都木人接,不进咱大成大去喊你,你往哪儿着这里有啥事。”
高明站着犹豫了一阵子,又看了看在沙发上躺着已经闭了眼的我二叔说:“那中,我回去跟晓芬说一声。”
我站着没动,不耐烦地跟他说:“还回去说一声,打个电话还不中中?”
高明听我已经气了,也没再争执,站着给他媳妇儿打电话。
两人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吵吵嚷嚷好一会儿都没说清楚,高明就拿着电话到院子里去说了。
我二叔一看到高明出去,就又坐起来跟我说:“他才不会在这儿哩,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我懒得理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谁知道高明还真是拿着电话越说越远,到我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开着车往回走了,只留给我一个后灯的亮光。
我气的站在门口好一顿骂,大门也懒得关,回来看着我二叔说:“大,你说吧,你大半夜里来这儿到底啥事?”
他自己坐着出了一会儿神才神情伤感地说:“鹏鹏,你说您大活了也大半辈子了,啥事木见过,就是这几天,把我吓住了。”
我问他:“咋了?”
他朝着门口看了看说:“这几天老,不是得有半个月时间了,老是做梦,梦到好多人,个个都找我,有的要打我,有的要杀我哩,本来梦哩啥哩我也不相信,不过他们就是太吓人,撵里我整晚上哩跑,早上起来比没睡哩时候还使哩慌。”
我淡淡地说:“你去医院看看,叫他们给你开点安神哩药,吃吃可能就木事了。”
我二叔就苦丧着脸说:“去了,医生说啥事也木有,药也开了一点,但是吃下去啥事也不管,而且你二婶还整天哩吵我,说这说那,我听着也是烦。”
我问他:“她吵啥哩?“
二叔就又坐着犹豫了一下才说:“反正是说我不好吧,我心里也怪难过哩,你说我对别哩不好吧,对她从娶她过门到这会儿,一个心都搁她身上哩,啥事都听她哩,她还说我对她不好。”
这个说的也是实情,我二叔对老婆好的程度也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只要是我二婶说的话在他这里就是圣旨,我突然后悔晚上为什么没叫我二婶来,要是她来了,没准一句话不说,瞪一下眼,他就跟着回去了。
可是扯来扯来去,又绕回正题上说他:“就是这样,你也不能不回家呀,谁家里还木有个小吵闹哩。”
我二叔竟然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不回去,实在是有人不叫我回去。”
我问:“谁不让你回去了?”
我二叔又扭着头往门口处看了看才说:“一个女哩,天天跟着我,一看到我回家就吓我,说我们家是她的,再回去就杀了我。”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晚上来找我的女人,心里虽然有点寒意,但是还是跟二叔说:“她没准就是说说,杀人是犯法的事儿,她说杀谁就杀谁,如还有王法了?”
我二叔却急着摆说:“你是不着哩,她真的想杀我,前两天她就掐住我哩脖子不放,差点就把我掐死了,要不是刚好有别人路过,你现在看不到我了。”
我很怀疑二叔说的,那个女人看上去并不是很有力气的样子,个子也不是太高,要想掐着我二叔的脖子,还真没那么容易,何况说把他掐死,当然对于二叔一向说话夸张惯了的了解,我就更不信了。
只是现在跟他争辩这个也没有用,他已经打定注意要住在这里,说再多都是白说。
我站起来准备洗洗睡觉,我二叔一看就着急地说:“鹏鹏,你干啥哩,你别睡呀,跟我说说话。”
我站着看他,实在无奈地说:“二大,我白天还有一堆事,一夜不睡,哪还能干活,你要是睡不着你就自己看会儿电视。”
他却追着不放,甚至把我拿在手里的脸盆也夺过去扔在外面,硬是拉着我跟他一起又坐下。
我把电视打开,对于跟他说话,我宁愿看电视广告。
他跟着我看了两眼,就又犹豫着开口说:“我本来想在唐涛那里住一段时间哩,但是住那儿也是害怕。”
我回头看着他问:“住那儿有啥害怕哩,唐涛跟他爸不是都在那儿住着哩吗?”
我二叔苦着脸说:“他屋子里到处都是猫,晚上老是叫,叫的我心里直发毛。”
我问他说:“那你在那儿住着,还做梦吗?那个女人还跟着你吗?”
我二叔想了想说:“那个女人倒是木跟着了,就是做梦也不知道做了木有,晚上根本睡不着,眯一眼就是猫,都不知道是做梦梦见里猫,还是猫就在我跟前。”
我想着之前唐涛说的话,于是又问他说:“唐涛应该有跟你说些话,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你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是不是?”
我二叔听我这么说就又苦着一张脸,像要哭一样,好半天才吭赤吭赤地说:“这事也怨不了我,那时候给他们哩有钱,是他们自己不要哩。”
我问他:“给谁哩钱?”
我二叔突然愤怒地说:“就是那个女人,我托人给他们钱了,是他们自己不要,这会儿又来找我,找我有啥用,我这会儿手上也一分钱也木有。”
我已经慢慢听出这里的事了,紧追着问:“为啥要给她钱?”
二叔盯着我看了好久,似乎在想着该不该让我知道这件事,最后才像下定决心一样说:“鹏鹏,这事我就跟你说了,说实话,这事除了您二婶,连高明都不着哩,要不是这段时间闹哩心里不安,我就带到坟里去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着。”
我没说话,看着他冷灰一样的表情,嘴唇一下翻动,随着嘴唇的抖动,几根长长的胡须也跟着一起抖着。
他跟我要了一杯茶,在我起身沏茶的时候,他把自己挪到离门口比较远的沙的另一头,然后跟我说:“你大门关了木有?一会把屋门也关上。”
我想他肯定是被吓怕了,才会这么谨慎,所以把茶放到他面前,就出去把门什么的都关好,再回来的时候,我二叔已经把电视也关了。
室内一下子静的落根针都听的见,同时也带着一种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