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到唐家门口,唐涛都还没跳下车,就听到街上一个人在嚷嚷着什么。
回头去看,是我们村的高天。
这个人小的时候跟我经常一起玩,可是越长大离的越远,尤其是成年以后,他外出打工,而我却一直在家里,更是接触的少,平时见面也就是点个头。
唐涛已经跳下了车,抬腿进院的时候却对我说:“鹏哥,你往前看看是咋回事。”
我没想着去看,但是我回家的路得经过他吵嚷的地方,便只能往那个方向走。
刚一到那里,高天就看到了我,突然不吵嚷了,拉着我说:“来来,哥,你跟这个老婆儿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我不明所以,看着眼前一个弯腰勾背的老太太,也弄不清楚高天跟她吵嚷什么。
那老太太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我说:“就是,你来评评理,那时候他明明看到俺孩儿是冤枉的,硬是不说话,害的俺在牢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
我被老太太死死揪住,眼睛只好看着高天。
高天解释说:“这是那个坑上头住哩一家人,非说他孩儿很多年前被唐家冤进了监狱。你说唐家人冤你哩你去找唐家人就中了吗,你找我弄啥哩,我那时候才多大,啥事都不记哩。”
我已经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谁,也明白他们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不能把自己完好的记忆讲给他们听,因为一旦说出来我怕是也会被这老太太揪住不放。估计着高天应该也是记得的,毕竟那时候我们已经上了三四年纪,也有十来岁了,但是他也不说。
老太太却哭着说开了:“唐家哩人都死光了,我往哪儿去找哩,俺孩儿这会儿还在牢里,木人给他申冤,也木人把他救出来。”
我等她哭了一阵子才问她:“你是听谁说您孩儿是冤枉哩?”
那老太太怔着半天才说:“我梦到哩,老神仙给俺托梦了。”
高天看着我直乐:“梦要是能当真,我还梦见我发财了哩,醒来啥也木有,不得找别哩去要钱去?”
那老太太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不太确定了,颤威威地站着,抓住我的手也松开了。
我看着她说:“你要是真觉得冤,就去当官的地方喊去,我们别说啥也不着了,就是着也干不成啥,都是平头百姓的,是不是?”
老太太又哭了起来:“当官哩哪会理俺哩,俺也是木办法才找他哩。”
我看了一眼高天,又问老太太说:“那谁让你找他哩?”
老太太想了想说:“老神仙托梦说咱村哩高天着这个事,我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他,还有另两个叫高天的,一个死了,还有一个才十来岁。”
高天因为有我在,也不像先前那么急了,听到老太太这样说更是笑的大声。
我安慰老太太让她先回去,她自己也觉得这事似乎真有点不太能当真,就一步一回头地往自己家走。
这边高天跟我宣喧了几句后说:“鹏哥,他说哩不是那年咱们在您家门口的坑里钩鱼哩事?”
我看着他说:“可能是,听说她孩儿是在牢里住了好多年,一直没枪毙的原因就是天天喊自己冤,打死不认罪。”
高天耸一下肩说:“自己说冤就冤啊,谁到死的时候不想活哩?”
我没说话,转身准备骑车回家。
高天却又拦着我说:“你记哩那时候的事吗?好像唐家老太太跟那个小闺女是在坑里淹死了。”
我回他说:“不记哩。”
然后发动车子往家走。
到家又觉得这事无缘无固掀起来有些怪,同时也想到前阵子白小花一直要告崔恒的时候也查过这个事情,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根本没下车,就又朝北村开去。
远远的看到桃花落了后枝上已经长出嫩嫩的绿色,倒是一片春意昂然,环绕着里面的房子也像新的一样。
门口的篱笆门是关着的,我没有冒然进去,知道这里并非普通的地方,就站在外面叫白小红。
白小红倒是没有出来,门口的两只猫却跳了起来。
我看不懂它们想表达什么,也没办法跟它们沟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上窜下跳了好一阵子,但是对于是否进门去却一点也不知道。
正着急,却看到白二哥在院子里闪了一下,赶着叫他。
他只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做就又进了屋。
随即白小红从屋里出来,一路走一路笑地说:“高鹏,你现在是不是傻了,来了就进屋里来,还站在门口等人给你开门?”
我站着没动说:“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进去,现在事那么多。”
白小红仍然笑着说:“事再多,也不拦你啊。”
我随她进了打开的篱笆门,往里走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那间曾经着过火的观香房。
现在竟然也修饰一新,丝毫看不出以前的狼狈。再看周围其它的东西,也都是以前繁盛时的样子,好像这里从来也没有过火灾,没有过打斗,没有过什么鬼呀神呀妖的,如同我跟白小红刚结婚的时候,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家,我们也是正常的男女。
一时不明白这几天里这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白小红似乎也并不急跟我说,一直领着我进了屋并且给我倒了杯水才问我:“你怎么来了?”
我纳闷地看着这一切说:“别问我了,说说这里是怎么回事吧,怎么看着像是又恢复的太平年间。”
白小红笑开了脸说:“一直是太平年间的好不好?”
我看着她说:“别没个正经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才正了正神色说:“她走了。”
我问:“谁?”
白小红看了看外面说:“南方来的那个人。”
我又问她:“那个人是谁?”
白小红站着停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奶奶一直是这么叫的。”
我看着白小红问:“她是不是很厉害?为什么她一来这里就像如临大敌一样?”
白小红想了想说:“应该是吧,里面事情有些多,我知道的也少,奶奶不肯说给我们听。”
说完又反问我说:“你来干什么呢?”
我听她说完就已经松了一口气,又见她问就说:“你这里都正常了,我来接媳妇儿回家呢。”
白小红红着脸站着没动,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高鹏,我不回去了,你再找一个女人吧,找一个正常的女人好好生活,去市里也可以,去找你弟弟,他阳气盛,可以压住很多事的。”
我不想跟她谈这个话题,就问了我本来想问的事情:“咱姐告崔恒的事现在怎么样了,这段时间折腾来折腾去的,也没个信儿。”
白小红说:“上面已经开始查他了,崔恒吓的要死,昨天还来求奶奶放过他呢。”
我问她:“奶奶怎么说?”
她回:“什么也没说,谁种的因,谁收果不是,再说了他也是够坏了,害了那么多人,这也是他应得的吧。”
我想了想问白小红说:“崔恒跟二十多年前烧那老房子有关系吗?”
白小红疑惑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不管有没有他都应该去死。”
我再想问,白小红却已经不再说了,而且直接说:“你问完了就回去吧,这个地方你以后都少来。”
我想让她跟我一起走,白小红马上变了脸色说:“我怎么跟你说什么都油盐不进,死活听不进去呢?你日子过好两天心里就不舒服是吗?”
我也有些生气地回她:“哪就有两天好日子了,每天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的。”
说完缓了一口气问她:“你还记不记得你那个好朋友玲玲,就是嫁给咱们村唐涛的那个女人,她现在真的嫁给了一个菜老板,而且是带着唐涛的孩子。”
白小红讶然问道:“这个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也是郁闷,寒着声音说:“唐涛精神一点问题也没有,现在每次看到他我就会内疚。”
白小红狠狠地说:“那你就少看到他,没事多做点自己的事。”
我很奇怪白小红为什么突然变的这么冷酷了,但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很合理,她又什么时候不冷酷了,杀那么多人都没个寒意的。
这样想着,也不再跟她纠缠,抬脚往外走。
出了桃园还没把车子调过头来,就看到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而车里下来的正是白小花。
她又一次花枝招展,面色红润的拐着一个男人往这边走。
我没扭过自己的,虚情假意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她也无意搭理我,只是笑着把那个男人拉进了桃园里。
我心里暗骂着白小花不守妇道,到处招惹男人,但是又想到她并不是一个人,她只是一个猫魂,带着复仇念头的猫魂,那么她拉着这个男人一定也不是普通的人,她要干什么,也要找机会害死他吗?
这么想的时候就又转头往桃园里看。
那个男人跟白小花却已经进了屋,只有白小红一个人站在一棵桃树下正看着我,见我回头,反身也往屋里走。
红色的衣服掩在绿色的桃枝叶里,像一朵鲜艳的花,也像一滩会流动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