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红正在家里跟我妈一起剥花生,见我回来低着头没说话。
我也不想跟她扯闲篇,直接说:“我看到唐涛妈戴着那颗扣子哩,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白小红愣愣地说:“你在说什么?”
我直瞪着她说:“你不用跟我装糊涂,你最近总是去唐涛家里,而那颗扣子又不见,我今天就看到唐涛妈戴在脖子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用的邪术要害了他妈?”
白小红也站起来瞪着我说:“高鹏,你真是黑白不分,你怎么不问问唐涛那个扣子是怎么回事?”
我冷笑:“我先问你,为什么一开始问你扣子去哪儿的时候你不说,我今天看到了你又让我去问唐涛?”
我妈已经站了起来,忙着劝我们俩,她还搞不清楚我们为什么因为一个扣子吵个没完没了。
白小红与我对看着,但是看着看着她就流泪了,我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好先坐到椅子里,放低声音问她:“你也别觉着委屈,我就是觉得邪乎,这扣子在咱家这么长时间都没事,现在跑到他妈的脖子里去了,而他妈也恰巧就得了这样的病,说真的这前后几村的,也只有您奶奶会这样阴阳术了。”
白小红听我这么说哭的更厉害,边哭边跟我妈说:“妈,你瞅高鹏都说的什么话,咱们是那害人的人家吗?别说我跟唐涛没仇,就是跟他媳妇儿我们也是好朋友,我会这么害她吗?”
我不耐烦地说:“那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个扣子,我想知道。”
白小红嘴张了张,后来竟然站起来拉着我就出门。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到了门边又站住说:“别拉着到处去丢人了,说句话有这么难吗?还是解释不清。”
她看拉我不动,就自己走了。
我也是急,走回屋里坐着没去理她。
过了十几分钟,唐涛和他媳妇儿就一起被白小红带了回来。
他媳妇笑着跟我解释说:“鹏哥,咱还为这事生气呢,不就是一颗扣子吗,您要想要,我们去多买一些拿回来。这个本来是小红上我们家玩给落下了,不知道啥时候就给我婆子弄去戴在了脖子,她也是今儿上午去我们说起这事才弄明白,您俩是不是今儿就因为这事吵了一回?”
唐涛也帮着说:“是呀,小红去我们时跟玲玲说您俩因为一个平时拿着玩的扣子吵架,我才想起来看到我妈脖子戴着一颗,可能她是什么时候拿着去我们玩掉那儿了。”
我看白小红,她赌气地别着脸。
我妈也怪我说:“鹏鹏现在都不着是咋了,一点事就生气,闹来闹去哩。”
又招呼唐涛二人去屋里坐,唐涛摆着手说:“不坐了,家里乱里跟一锅粥一样,您这说清楚俺就回去了。”
白小红送他们出去,我自己坐着生闷气。
看着是什么都解释的清楚,但是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头,越想不明白越想,越想越郁闷。
这事过去很长时间白小红都不怎么爱跟我说话,我也懒得说,总是我去地里干活卖菜,她在家里帮我妈收拾家。
这一年刚刚立冬就下起了雪,温度一下子降了十几度,地里的待收了放着过年卖的萝卜和白菜都还没来及收。
下午一起雪,我们就全家去了地里,差点把手指头冻折,一直到天黑总算是把大部分收了回来。
到家里萝卜要挖窑,白菜全都搬到屋里。
我跟我爸在院子东边的地里打着灯挖窑,白小红就跟我妈把车上白菜一棵棵往屋里搬,待她们搬完,这边的也挖好了,就一点点把萝卜摆在坑里。
到把这些都收拾完,已经是夜里九点多,冬天本来也黑的早,别人家早黑了灯,我妈却忙着进厨房做晚饭。
我累的不行,对她说:“别捣腾了,赖好弄点吃了赶快睡觉,又冷又累哩。”
我妈说:“就是冷才得吃饱哩,我烧了热水,你们快些洗洗,一会儿就好了。”
说是一会儿,到吃完的时候已经十点半,躺在床两眼一闭就眼睡死了。
中间隐约觉得白小红好像起了床,想着她大概是去厕所,也没在意。
一觉睡到天亮,出了屋门,雪已经半尺来厚,院里被我爸扫出了一条路,早饭也已经做好了。
白小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床,穿戴整齐。
我问她准备干什么去,她低着声音说:“吃了饭去一趟北村,好长时间没回去了。”
我看看外面说:“多少好天你不去,这下这么大雪,你出去跑,不怕冻的?”
她红着脸说:“好天有好天的事干呢,这天不是啥也做不了吗,我回去怎么了?”
我妈也过来说:“鹏鹏,你就是多事,小红说的有道理,一会儿吃了饭叫鹏鹏跟你一路回去。”
饭还没吃完,街上就嚷嚷着吵开了,我妈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唐涛妈死了。”
我瞪着桌子上还没吃完的饭说:“咋了,啥时候的事?”
我妈说:“街上都在说哩,可能是昨晚上哩事,具体的事木打听,跟他们家不对,就听了两句。”
我拿了一块饼出门,直奔唐涛家。
他妈的尸体已经抬了出来,盖着一床被子放在他们家堂屋的一张临时搭的床上。
唐涛看我进来,拉着我出去说:“哥,你还记哩那只小猫吗,我找不着它了。”
我看着他问:“咋回事?”
唐涛说:“早上我去送饭,看到我妈就倒在我二伯院里的雪地里,身上都硬了,也不知道是啥时候走哩,想起上次咱们去的时候那只小猫我就在院里找了一圈,可是不管咋找都木有。”
我问他:“你找那只猫干啥?”
唐涛也盯着我说:“你上次不是说换魂吗?我也看着那猫奇怪,想着找到它说不定我妈还能活哩。”
我拍了唐涛一把说:“你是不是魔怔了,这说的都是哪儿话,还养只猫当养亲妈哩。”
他似乎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怔怔地说:“自从我妈病了,我觉得我自己也跟病了一样,一天到晚做恶梦,不是这里就是哪里,有时候梦里就全是猫,活活吓醒。”
我连忙劝他说:“木事了,说真哩,你妈这样走了,也少受罪,你看看这两年把你们爷俩折腾哩,她自己也没少受罪。”
唐涛默不作声,看到又有亲戚过来就去招呼别人。
我从他们家出来绕着去了银山家的院子里,新的雪已经覆盖上了踩过的脚印,整个院子里都洁白一片,掩盖了曾经发生的所有事情。
屋子门是开着的,但是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丝光亮。
站了会儿终究是没有胆再进屋一回,就转身往家里走。
到家却听我妈说白小红已经回了北村,心里不是味,又是下雪就躺回到床上想接着睡觉,可是翻来翻去的也没睡着。
起来又穿了件厚衣服就出门。
我妈问我去哪儿,我回应了声:“北村”。
路上的积雪像是比村里的厚一样,鞋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走过回头再看,一串长长的脚印拉在身后。
刚入北村,就看到桃园边上一点红闪烁地洁白的雪里。
突然想起初次见白小红的情景,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服也是在这样的大雪里跟我站着说话。
越走越近,看到竟然真是白小红。
她鼻尖都冻红了,看到我走近,笑着说:“你来的正好,我都准备回去喊你呢?”
我随着她往里走,问她什么事。
她说:“没什么事,就是我来了,奶奶说很长时间没看到你,想你了,非要让我去把你也叫来。”
我已经跟着她到了那间算命的小屋,白奶奶依旧安静地坐着。
听到我们进屋,才微微抬了下头说:“来了,快坐着,这屋里暖和。”
我看着那条神案上摆着供口,插着香炷便问:“今天还有人来观香啊?”
白奶奶轻声说:“没有,今天就是一个好日子,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的一个老朋友,所以给她上柱香。”
我“哦”了一声,没说话,跟白小红一起坐在另一边的椅子里。
白奶奶自己起身又点了两把香说:“来,你们也上一把,按理说也是你们长辈呢,现在人都不在了,也只有每年上柱香,表达一下心意。”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香,跪下去跪头,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的时候看到白奶奶面前的黄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雪葬”。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白奶奶话并不多,只淡淡地问了我爸妈好,就说:“叫小红带你去那屋玩会儿吧,我也是老了,时间长了不见你们就想了慌,想来也是活不了几年了,就是麻烦你们常来看看。”
这话说的很伤感,我赶忙安慰她说:“您才是老寿星呢,来看你自然是应该的,但是你也要打起精神,你看我们这一大家人就说您年龄最长给我们做主呢。”
白奶奶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倒是会说话了。”
跟着白小红出来,看着整个银装素裹的桃园,刹是好看,便对她说:“这里真是像仙境,传说中的世外桃园。”
白小红说:“这可不是世外桃园,这是尘世中心的桃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