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白小红是分开问话的,一直不知道她那边的情况,我回到家里很久都不见她回来,就托人想去打听一下,可是打听的人回来说,没有任何消息。
我妈跟我爸已经急了,生怕白大哥跑了让白小红去顶罪,坐立不安一夜未睡。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就听到大门外有人在敲门,我妈睡觉最警觉,但是并没马上去开门,把我爸和我都叫了起来,三个人一起才把大门打开。
就看到白小红安然地站在门外,看到我们似乎还绽开了一个笑脸。
我妈拉着她问:“小红,咋这会儿才回来,都问你啥了?”
白小红轻描淡写地说:“就是问问我哥的事,没啥事的,你们不用担心。”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屋里,并且直接进了我们的房间。
我跟进去看她神色正常反而觉得不正常,又小心地问她:“到底咋回事?咱哥有消息了没?”
白小红拉着我在床边上跟她一起坐下说:“没有,怕是抓不住了。”
我追着问她怎么回事,她却已经不再说这事,只嚷着自己累了想休息,便歪倒在床上。
给她盖好被子,我出来却看到我爸妈仍是一脸焦急地在外面等,一辈子老实没经历过什么大事,遇到这样的事自然是六神无主,我也一样没有注意,但是只能劝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自己搭腿骑上自行车去北村。
二月的桃园里萧索一片,桃枝在还带着寒意的风里轻轻颤抖。隔着桃枝看到白家的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既看不到白家的人,也看不到那些算命的人,但是屋门却是开着的。
我进了篱笆门,往里走的时候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一只猫。
脚刚踏进院子,就看到那间白奶奶算命的屋里似乎有烟从门口处飘出,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就看到白奶奶跪在浦团上,正双手合十,她的面前是一大捆香柱烧的正旺。
两尊神相高高地立着,面容完全被烟雾掩住,只是身形有种熟悉的感觉,我正在记忆里努力寻找跟他们相似的人,却听到白奶奶轻声说:“鹏鹏来了?上来上柱香吧。”
腿像不是自己的跟着她的声音就进了屋,然后在她旁边跪了下来。
白奶奶从我身边起身又去拿了一捆香柱颤威威地在神相旁边的蜡烛上点着,然后也插进香炉里。
看我的时候她的眼里带着一种蓝色的光芒,神色安祥。
她的面很瘦,被大团的白色头发趁着像传说中的神仙,虽然打扮看上去很老,但是脸上却并不多见皱纹,身形也轻,没有一点老态。
她把香柱插好,弯着腰对我说:“鹏鹏,今天磕个头就回去吧,明天是个大日子,你跟小红一块过来。”
我觉得自己像被坠到了云雾里,闹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关于白大哥的事也没来得及跟白奶奶说,就被她赶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自己一直纳闷,怎么进了她的屋里心神完全不由自己。
白小红还在睡觉,她躺在床上蜷曲着身子,样子像一只安睡的小猫。
吃饭的时候叫了她几次都不起来,一觉竟然睡到第二天的早上。
起来就像是早已知道我昨天去过了北村,把我从床上摇起来说:“高鹏,快起来,我们该去北村了。”
我迷糊着问她:“这么早去干什么?”
她已经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脸面,边收拾边说:“今天北村有事,我们要快点去,晚了奶奶要生气的。”
我坐起来问她:“你怎么知道今天北村有大事?”
她怔着神看了我一眼说:“我怎么不知道,今天不是我哥杀了唐家人的三天日子吗?”
我这才从床上跳了起来,想到唐家人的恶形,不会是今天要去北村闹事吧?
赶快收拾了两人一起出门。
到达北村的时候还很早,大多数人都还没来得及吃过早饭,而桃园却已经相当热闹了。
透过桃林看到里面的园里站着白奶奶,还有白小红的两个哥哥,是的是白小红的两个哥哥。
我瞪圆了眼问白小红:“那个是大哥吧?他怎么会在这儿?还不快躲起来?”
白小红给我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就直接往院子里走。
我一直盯着白大哥看,但未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曾经杀过人的痕迹,他跟从前一面,面无表情与白二哥一起站在白奶奶的身后。
白小花手里捧着一个细竹框,里面装成冥币和用金色纸折好的元宝斜身子站在白奶奶的身侧。
看到我们过去,白奶奶把手里的香柱给我和白小红分好说:“一会儿就要做法事了。”
我侧脸看白小红,她一脸了然,似乎早知道这里安排的一切,可是我却一头雾水,除了偷眼去看白大哥,就是想白奶奶说的做法事,难道他们还给唐家的人做法超度不成?
白奶奶的面前是一张供桌,供桌上摆着果子和茶点。
我们一行人都面向北边,看着供桌对面一无所有,但白奶奶却深深鞠了一躬说:“久愿得报,虽然只有一点,却也暂了您的仇怨,往后日子还长,请静听好消息吧。”
说完自己向前端起供桌上摆好的三杯酒依次酒在地上,又把各色果品掐一些扔在地上,才静静地铺开一旁的黄纸,用笔在上面写字。
我跟白小红都站在她的一侧,离的较近,所以伸着脖子想看她在纸上写的是什么?
她的笔画的很快,根本看不出字,但是等画完了却像是一副副人相图,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白奶奶一张张地画,白家众姐妹也都默不作声,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仪式,只有我心里慌慌不安,一会儿去偷看那些画,一会儿又去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脸色,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不明白。
白奶奶把画好的画擎在头顶,嘴里念念有词后,在供桌上燃着的蜡烛上点着,看着火光一点点烧掉黄纸,直到快烧到她手的时候,她才松开。
白小花上前把框里的冥币和元宝也一点点加在面前的火盆里,灰尘飞起,火光在面前跳动,那些火苗像一具具扭曲的身体,不断翻滚着,转动着,痛苦着,甚至可以听到他们在火里的惨叫声。
不知哪里来的风助长着火苗的姿势,也吹起了火盆里的纸灰,翻卷着到了半空,掠过前面的供桌一直往前飞去,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去了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
我手里的香柱已经烧去大半,香灰落在手背上,有的还带着点火星,疼痛着,但是我此时却不敢撤手。
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把香柱直接插在香炉里,而是让我们拿着。
那一大框的冥币终于烧完了,白奶奶示意我和白小红走到她站的位置,然后对着供桌鞠躬,然后让我把快烧尽的香柱一块扔到火盆里后站到一侧,但白小红却跪下去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白小红站起来后,白小花也跪下去磕了头,然后是白家的两个哥哥。
做完这一切,白奶奶回脸看我,眉目之间虽还带着和善,但她看我的时候却觉得背脊像起了一阵无名风,一股寒意直冲脑门。
她银白的头发挽成松松的发吉,拖着年轻时应该是眉目清秀的脸,没有一丝皱纹,眼睛缓缓睁开,大眼,连双眼皮都没有像别的老人一样垂下来。
我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她,有些怔神,感觉像是很熟悉,但是又似乎很陌生,说不出的矛盾和闹心。
她轻轻跟我说:“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已经结束了,后面还有很多事,让你受累了。”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张着觉得呼吸困难,憋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正自着急却不知哪里来的风把我也卷走了。
双脚离地,在半空中还能看到白奶奶带着他们一家,当然还有白小红都仰头看着我。
背上已经出了汗,终于可以说出话来了,大叫一声:“放我下来。”
睁眼就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白小红坐在床边看我。
见我醒来就问:“怎么了,高鹏,是不是做恶梦了?”
我看着她,一时恍惚,不知道刚才的是梦还是真的,但是既然现在是躺在床上便认定那就是个梦,只是头隐隐做疼,便起身想去喝杯水。
手拿杯子的时候发现手背上有点黑灰的东西,用手指抹了一下似是香灰,而且有烫伤的疼痛感。
我站在桌子前没动,梦里的一切一下又全部回到了脑子里。
白小红也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伸手帮我倒了水后递到面前说:“快些喝吧,出了不少汗,衣服都湿了。”
我端着她递过来的杯子,再去看她,她已经轻飘飘地出了屋门,身形玲珑巧小,走路无声无息。
温热的水顺着喉管流到肚子里,脑子也慢慢清晰,再去看手上的香灰竟然没有了,当我试图再去想起梦里的一切时,也朦胧的像是不曾发生,只记得模糊的桃园,还有唐家人死三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