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我们四人分头,整整在村里叫了一夜,到天亮的时候觉得嗓子都能冒出烟来,而且沙呀的也听不到声音。
天刚蒙蒙亮,就看到我们家的羊正在坑里闲散地走着,高峰甩开步子跑到羊跟前,本来想去拿它的绳子,但是却发现绳子早已经没有,他就直接抱着羊的脖子“哇哇”地哭了起来。
我也跟过来,看着失而复得的羊,眼睛酸涩。
我爸妈也已经跑了过来,一家四口围着那只白色的山羊流泪。
高峰一直抱着他的脖子拖回到家里,我爸围着羊左看右看,并未受伤或者其它,才从屋里重新找了一根绳子给它系上,顺手把高峰也从地上拉起来说:“都起来歇会儿吧,赶快吃饭,还有一车葱要卖哩。”
我妈说坐着说:“熬了一夜了,咋去赶集哩,快叫俩孩子吃了饭睡会儿,葱放一天也坏不了,明儿再说吧。”
我爸说:“放一天得少好几斤哩,一会儿我自己去。”
我妈已经站起来去热饭了,听我爸这样说,很生气地回他:“鬼你精神好脑子清楚哩,好好地去赶个集还啥都算不清楚哩,这饭木吃觉木睡你去不是去扔哩吗?”
我爸也生气地说:“我想扔。”
我妈转身看着他说:“你扔不了,你凭啥扔,是你种哩,是你挖哩?”
两个人说着已经大吵起来,高峰已经歪在床上睡着,我也眼睛困的睁不开,我妈看我们这样忙又跑过来说:“先别睡哩,吃点东西再睡。”
只是这话已经说晚了,我也已经倒在床上,再听不到他们说些什么。
一觉醒来,几乎分不清是什么时候,阳光斜斜地照在脸上,感觉一层粘粘的东西,用手一抹才知道出了一头的汗,扭头看高峰还在“呼呼”地睡,而我爸妈却并不在家。
我起来舀了一碗凉水喝下去,顿时觉得人清醒许多,看看时间应该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于是过去把高峰摇起来。
他坐着看了我好一阵才说:“饿死了,还有饭木有。”
我也这个时候才想起要吃饭,回身去锅里找,我妈做的面条还有,于是拿了两只碗分别盛上,一手一碗地端到高峰面前,递给他一个。
确实饿了,两个人都没几下就把那碗面条扒拉个净光,锅里已经什么都没了,只好再去找饼,饼也是剩的玉米饼,吃起来特别干,吃几下就要喝水。高峰就拿碗舀了凉水,一边吃一边就着喝。
一块饼快吃完的时候他才问我:“哥,你昨晚跟妈一起去算卦咋说哩?”
我把那个老太太的话又学了一遍给他听,同时也想到了白小红,心里暗暗决定今天一定要再去一次,特别感谢她一回才行。
谁知道高峰听了笑着说:“还真灵哩,这羊就是被谁逮起来了,看咱们一晚上不停围着转,他不能趁黑运走,白天又怕给别人看见就只好放了,这偷羊的说不定就在这大坑附近哩。”
我看着他说:“你这会儿成半仙儿了,早干啥哩,还好是找到了,要是找不到,你看咱妈扒了你的皮。”
高峰就大笑:“扒皮我是不怕,就是怕过年吃不了肉。”
我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也笑着说:“一会儿你下地去找咱爸妈吧,我出去有点事。”
他撇着嘴说:“我才不去找他们哩,一去就该挨吵了,你去弄啥,我跟你一起去。”
“你跟着我弄啥哩,我有事。”边跟他说着就往外走。
谁知道他从床上跳下来跟着我说:“我就跟着你,看看你去干啥哩。”
我不想再跟他缠下去,怕误了时间回的晚了我妈再吵我们,也就带着他一起往村北走。
顺着村北的路一直走一直走,觉得走了昨晚两倍的路才隐约看到那大片的桃园。高峰得意地说:“你是想来偷桃的吧?还不让我跟着,我要不跟着你一个说不定还偷不出去哩。”
我严肃地看着他说:“可不能偷,这桃园是我同学家哩,而且她奶奶还会算卦,昨晚咱哩羊就是人家算的,你要是一偷人家就会算着是你哩,直接找家里去。”
高峰笑着说:“找家去又咋样,偷了就吃到肚子里,他还能找出来?”
我站着看他:“你要真偷桃,咱就不去了。”
高峰“哈哈”笑:“哥,你是不是傻了,这个时候有桃吗,桃不是麦天的时候才有的吗,我就说一句,看把你吓的,还是你同学家的哩,是不是上回那个帮咱俩拉架那个女同学呀?”
我为被他猜中,红了脸,没搭理他向桃园里走去。
昨晚太黑什么看不到,现在是白天一走近就看到桃园的周围全种着铁里藜蒺,跟桃树一样高,密密地围着桃园,如果不从特别留的门口进去,人根本就无法靠近。
桃园深处枝叶繁盛,在外根本就看不到里面的房子。
我们脚刚迈进桃园留的路口就听到猫的叫声,接着两只花猫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已经窜出来截在路上。眼神凶狠,呈半蹲状态,像是随时可以扑到我们身上抓个血肉模糊。
高峰乐呵呵地说:“别人家都是狗看门,这家是猫看门,还怪美哩。”
我看着这两只猫心里是有些惊惧的,正想着怎么绕过它们进去,或者怎么把白小红从屋里叫出来,却听到身后有人说话:“高鹏,你怎么来了?”
回身就看到白小红站在那里,正笑着看我,她也看了眼我弟弟同样跟他笑着点了点头,只是高峰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就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走过我们说:“过来吧。”
我们随着她转身,那两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看到白小红轻巧巧地往前面走。
她领着我们进了一所两间一处的屋子,一进屋就闻到桃子的香甜味,高峰吸了吸鼻子问:“啥味?”
白小红笑着说:“桃子啊。”
高峰看了我一眼,有些不相信地说:“这时候还有桃,不是早过去了吗?”
白小红也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这是秋桃呢,又甜又好吃。”她说着已经从地下盖着桃叶的框子里拿出了几个,双手捧着去外面的水井上洗了,又双手捧回来,先递给高峰一个,再给我一个,然后把剩下的一股脑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说:“尝尝。”
我能说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桃吗?真的是第一次,过去无数次地看到别人吃,口水吞往肚里,淹了五脏六腑,却连个桃核都几乎没得到过,现在眼看着又红又大的桃就放在手里,反而觉得有些舍不得,不知道怎么去吃了。
高峰已经“噶吱噶吱”地吃了起来,桃汁顺着他嘴角流出来一点,还没来及下来,又被他用舌头勾了回去。
白小红依然微笑地看着我。
我多少是有点羞涩地,看到她看我,脸上微微发热,也把桃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那种甜甜的汁液一下子填满了整个口腔,同时填满的还有整个意识。
接下来是完全的停不下来,一口接一口的吃了个净光,回头去看高峰他已经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我一阵不好意思,正想跟白小红说两句歉意的话,转头却不见了他。
高峰嘴里塞着桃子给我指了指门口,大概是告诉我她已经出去,于是我也顾不了那么多,赶快也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往嘴里塞。
那几个桃一眨眼功夫就消灭净光,连皮都不舍得吐一点,如果不是核太硬,估计连核也能一起吃下去。
高峰抹着嘴角跟我说:“哥,怪不得你不想让我来,有好吃的你不让我来是啥意思?”
我看着他的样子,生气地说:“我根本不知道这有好吃的,我来是谢谢她奶奶昨天晚上帮咱算卦的事哩。”
他哼哼地笑着,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这时候白小红又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用书纸做成的小包,小心地递给我说:“高鹏,这几个给你爸妈拿回去吧。”
我忙推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高峰已经跨过我接了过去,并且大方地跟白小红说:“谢谢姐,还是你好,人长哩好看,心也好。”
我瞪着高峰根本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会说话了。
白小红也笑着说:“你真会说话,等桃子快完的时候,我再挑些给你们拿去。”
高峰已经把嘴角笑到了耳朵后面,忙不跌地说:“谢谢姐谢谢姐,您这地里有啥活只管叫我哥来干,别看我哥瘦,干活可中了,啥都会。”
白小红已经“呵呵”地笑出声音,看着我说:“你弟弟比你可爱多了哦高鹏。”
我没说话,拉着高峰转身要出去才想起来的真正目的,忙又转身跟白小红说:“哦,我来是为了感谢你奶奶昨晚给俺算卦的事,好准的,今天早上已经找到了。”
白小红笑:“找到就好了,谢啥,你们不是给了香火钱吗,那是神的功劳,跟我们没关系哩。”说完似乎又催着我们说:“你俩快回去吧,一会儿天都晚了,路上注意安全哦。”
高峰也已经拉着我往外走,在路过那间算命屋子的时候,我往里看了一眼,烟雾缭绕,竟然什么也不见,只有几只猫懒洋洋地蹲在门口处。
出了桃园,我回头看那些密密的桃树像被一层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笼罩了起来,灰暗低沉。
天色也已渐晚,高峰把桃子揣在怀里说:“哥,咱跑吧,我怕回去咱妈又生气了。”
我看着他揣的桃问:“回去咱妈问了咋说?”
他一拍胸脯说:“就说我偷的。”
我“哼”了一声:“那咱妈直接就把你打死了,还吃了下去吗?”
他“哈哈”地笑着说:“要不咱把这桃也吃了,回去啥也不说,她也不知道,啥事也木有。”
我一把从他怀里夺过纸包,快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