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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难产

    乡里的医院一看出血这么严重,就拒绝收了,让快点去城里。

    大明已经急的团团转,拼命求医生救救青离,但是医生只说:“快点走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我妈看到这情况,也吓的不轻,让大明在医院门口等着,快步向地里跑去。

    跑到我三爷家的地里,大声说:“三大,您家的拖拉机能借我使使不?去一趟城里。”

    我三爷也大声说:“要拉麦了,你去城里干啥。”

    我妈已经急的不行,只说:“三大,有急事啊,就借一回,这是给您的利是。”

    说着塞给我三爷十块钱,又招呼隔壁地里我二爷家的儿子:“大成,来,你会开这个,快送我一段。”

    大成叔倒是没什么,跑过来让我和我妈都坐在车上“拖拖拖”地把拖拉机开出了麦地,一直上大路向医院门口开去。

    路上大明已经流泪了,倒是青离显的很坚强,直安慰他说:“没事的,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白娘子一直蹲在车头,看看前面的路,再看看青离,眼神不安。

    好在路程并不远,这时候人们也都在地里割麦,所以一路很顺利的到了医院,医生看到青离的情况,直接就让送到手术室。

    进手术室就要先交上钱,大明全身上下的摸,也没摸出几块钱,我妈就把我爸带回来的钱递给他说:“先交上吧,人命要紧。”

    大明接钱的时候手是抖着的,眼睛很红,看着我妈说:“嫂子……”

    他没把这句话说完已经梗不成声,我妈催他:“快去交钱吧,啥也别说了,我啥都知道。”

    钱交后,就是焦急地等待。

    我这时候因为饥饿,嘴一咧一咧地想哭,我妈便抱着我走到屋外稍偏一点的台阶上喂奶。她在喂我奶的时候眼神发怔,大概是想着这个钱给了大明我们家房子的事怕又要没着落了,怔了会儿又叹了会气。

    等我吃饱后,她站起来重新往手术室那里去,但却没在门外见到大明,正不知去哪里,却看到白娘子从不远处的一个病房里出来,我妈也就向那个病房走去。

    进得门来,已经看到青离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惨白,人在昏迷状态,她的头顶上正吊着点滴,那透明的液体无声地输进了她的身体。

    大明坐在她旁边,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给她擦着脸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妈悄声问大明:“孩儿呢?”

    大明咧了咧嘴说:“还在抢救。”

    我妈正想说什么,却看到我大成叔在外面探头探脑,于是出来问他咋了。

    大成叔说:“嫂子,咱地里可是忙的不行啊,你看我要不先把我三大的车开回去?你回去不,这里看着也就这样了。”

    我妈站着犹豫了一阵,又看看里面的大明和青离说:“你先回去吧,跟你良哥说说,就说我晚一点就回去了。”

    大成叔答应着转身向外走,我妈又回身进了病房。

    直到天黑,医生才过来通知,说孩子抢救过来的,只是身体虚弱,暂时由他们看着。

    这时候大明脸上才松了松,但看到床上躺着的青离,又是一脸的凝重。

    我妈宽慰他说:“现在大人孩子都木事,你也要打起神来,她娘俩可是都要靠你了呢。”

    大明点点头说:“我知道嫂子,你先回去吧,我良哥肯定着急了,这天也要黑了,让白娘子陪你们一块回去,这里有我呢。”

    我妈看看他们,又想想我们自己家那一摊事,就说:“好,那俺先回去,有事就来找俺,白娘子还是留这儿吧,多少也济点事。”

    没等大明点头,我妈就抱着我急急地出来向医院外面走。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城里的马路上还有一点路灯的亮光,那些不种地的城里人,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时不时有人从街上走过。

    我妈抱着我几乎是用跑的向家里赶,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滴到我的身上。虽然是夏天,但夜里还是有些凉,她紧紧地把我搂在胸前,我能听到她“咚咚”的心跳声,还有一紧一松地挨着我。

    刚出城就听到脚边“喵喵”叫了两声,我妈一低头,就看到白娘子嘴里叨着一块白布,看着像医院里的枕头套站在我妈的脚边。

    我妈感激地看了一眼她,接过它嘴里的白布,往我身上一裹就继续往前走。

    白娘子没有跟着,而是反身又向医院跑去。

    从我家到城里是五公里的路,我妈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家。

    大队院里黑洞洞的,我爸显然是没在家,她也就没在家里停留,抱着我又去了场地(打小麦的地方),场里也没有,她就匆匆又往地里赶,结果在半路上遇到正拉着一车麦子往场里去的我爸。

    我已经因为太困爬在我妈的身上睡着,我妈一手抱着我的腿,一手拉着一根绳子帮我爸拉着车。

    路上两个走着说:“大明家的生了?”

    我妈嗯了一声。

    我爸接着说:“真会赶时候,忙成这样,咋弄哩。”

    我妈有点不乐意地说:“谁想这个时候哩,这个还能自己想啥时候生啥时候生。”

    我爸顿了一下说:“我又木怪你,就是你看忙成这样,别人都只顾自个儿里,就你跑的不着地。”

    我妈本来想发火,但是想想又觉得我爸说的有道理,也就软着声音说:“我知道你说的,不过有咱鹏鹏时候,人家拿来两块钱哩,过年又送馍啥的。你说咱非亲非故滴,人家这么对咱,人家有事了,咱撒手不管心里不是也下不去嘛。”

    我爸就没再说什么,两人合力把麦车拉到场里下来,又码成堆,才拉着架子车向大队院去。

    到了家里,我妈把睡着的我放在床上,开始做饭。她和面擀面条,我爸支锅烧火,到饭熟以后两个人都累的直不起腰。用一块砖头垫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树坐在砖头上开始吃饭。

    吃着饭又聊起青离家的事情,我妈说:“我都不知道是小闺女还是小孩儿,到现在还在医生那儿,青离也木醒。”

    我爸担忧地说:“不会出啥事吧?”

    我妈吃着面条说:“不知道呀,不过听医生的意思像是也木啥事了,就是身子虚,得好好养养。”

    我爸嗯嗯着没再说啥,把一碗面条吃完才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说:“他们家麦咋弄里,到这时候了,不割都炸地里了,白种一季。”

    我妈把吃干净的碗放在地上,按着地起身说:“咱快点割吧,先收回来,我再抽个空去城里看看。要是他们能出院回到家里养着,吃饭什么的咱就去照顾下,让大明先把麦收了。他们也不容易,本来是逃难来的,这又落到难坑里了。”

    我爸没吭声,把碗都收到已经吃完的锅里,开始去洗。

    我妈抢过来说:“你去场里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去地里呢,我洗了。明儿个把鹏鹏也带地里去。”

    我爸没说话,但是仍然把抢先把锅碗洗了,然后从我们睡的板床上抽了一张草席往场里去。那时候小麦进场晚上都有人睡在那里看着,因为有太多人因为饥饿会去偷别人的麦子,而这些种麦子的谁也不愿自己辛苦种了一年被人白白偷去。

    第二天,我妈带着一些吃的准备把我带到麦地里跟他们一起享受大自然,结果走到场地的时候刚好碰到老奶奶,把我接了过去。

    我妈也怕我在麦地里乱爬被那些麦岔扎住,所以把吃的和水一起递给老奶奶说:“奶奶,他不听话就打他,现在皮着哩。”

    老奶奶白了她一眼说:“多大的孩儿就打,快走你哩吧。”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跟老奶奶在一起,说实话,跟她在一起比跟着我亲妈在一起都觉得舒服,因为她真的不会打我,而且会给我一些我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尽管她不常抱我,也是让我在地上爬,但是我乐的自在。

    她常常带着我在场地的树阴下,往地上一放,由着我到处爬,反正除了麦子也都是平地,而那些麦子上都有麦芒,扎到身上又痒又疼,我自己去玩过两回便长了记性,只在平地上玩再不去招惹那些麦芒们。

    玩一会儿,老奶奶就过来给我一些吃的,喝两口水。

    直到麦子全部由地里收回来,开始打场,我妈才把我接过来,而早已经被老奶奶的食物收买,跟她也混的很熟,并不乐意被她带走。

    不过,说是带走也还是在场地里玩,因为大人们都在这里碾麦子,我自然无地可去,只是老奶奶也开始去忙她的事情,不再照看我罢了。

    碾麦子是要把麦子均匀地铺在光滑的场地里,然后用石滚在上面碾来碾去,直到麦子出来,再把那些铺好的反过来碾另一面,这样反复多次,直到麦子全部从麦秸里碾出来,就把麦秸收起来跺成堆在场地边上以备烧火,而麦子则还要收到一起扬去残留的小麦秸。

    我妈一直没有抽出空来去城里看青离,因为碾麦子工具要不用拖拉机,要不用牛拉石滚,我们家什么也没有,就要找别人家的借来用,可是谁家都不那么阔绰,那里就会轻易借呢。无奈我妈只好抱着我又去外婆家里求助,最后我舅舅拉着牛来碾了一天,这事才算完结。

    碾完后丝毫不敢耽搁,马上就要扬出来晒,而这些工作一个人都是很难完成的,每一家都是正在忙的时候,说找个人也根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天气稍纵即逝,万一落了雨,这麦子就等着长芽扔了。

    所以从她回来以后,每天都是忙忙忙,几乎忘了青离家的事。

    直到我们的麦子扬干净后,开始重新摊在场里晒干,我妈才着急地说:“我得去城里一趟了,也不着青离咋样了?”

    我爸没有拦她,一大早两人把麦子摊好,就让我妈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