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树外的虚空无边无际。
这里没有前后左右上下内外，也模糊了过去现在与未来。
就仿佛在最深最浓重的大海深处潜航。
但气泡不会笔直向上，而是向四面八方；
重力不是笔直向下，同样线团一样混乱；
甚至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光影也未必是真实的，大部分都是海市蜃楼，是不知何时的场景通过时空泡沫的微孔成像……
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分辨的标记，就算刻意留置浮标，也会很快飘散的无影无踪，不管是光还是波甚至量子纠缠的信号。
甚至就连人的脑波信号，神经传递，都会受到干扰破坏。
你的心智，你的勇气，你的清醒，会渐渐的被侵蚀消耗……
法则的混乱会破坏你的判断，光影的纷乱会干扰你的思维，让你仿佛置身混乱且无助的噩梦。
而最可怕的是，噩梦吓坏了可以醒，虚空一旦进入，做梦时可能还会放松一下，若是醒了，才会面对噩梦……
比如内和外，简单的两个字，代表的却是空间拓扑的法则。
似乎稀松平常，一旦不存在了，那你明明飞船里好端端坐着，和飞船一起飞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滑到飞船之外了，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就彻底失联了……
一个四维克莱因瓶结构就可能搞出这种事。
可虚空的维度远不止四维……
扩张维、卷缩维、对数维、指数维、意念维、弦领域……
这里比陨落世界的碎裂状态还破碎，因为根本就是陨落世界彻底崩毁、稀碎之后坠入的地方，是这世界最终极的混乱，最深层的混沌！
陨落世界的破碎，叶寒还能借助黑洞计算机反演时间，重组出原本的模样；
虚空的破碎，即便黑洞计算机算力全开，也是推演不出的。
二者的区别，就仿佛一个是将打乱的拼图重新拼回去，而另一个，是追踪大海里的每一个水分子，弄清楚它们的来龙去脉，循环轨迹。
这也是其他上三境甚至至高，跨越虚空、拓土虚空都小心翼翼的原因。
六大域就仿佛熟地，这里的因果他们熟悉，法则多多少少接触过，只要稍加推演，就能思溯古今神控千里，尽显大能手段。
而虚空或者虚空之外的其他世界就如同生地。
气候不知，水土不服，人心更是毫无根基，想要展现大能手段，只有小心经营，从头开始。
就比如基教，在西方世界一言九鼎，甚至废立皇室都在一念间。
可不远万里来到东土，只能从基层传教开始，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一百人，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两百年……
直到有朝一日窃取朝堂高位了，甚至谋朝篡位了，才能重新抖起一言九鼎生杀予夺的威风，否则只有夹着尾巴小意经营而已。
扯远了，回正题。
星机飞船中。
“感觉怎么样？”叶寒问苏星眸。
“还，还好……”苏星眸脸色煞白。
虽然虚空是如此稀碎，法则是如此混乱，好歹叶寒是上三境。
拼凑不出大海的全貌，拼凑出一小片区域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就好像克莱因瓶会漏人，会让苏星眸即使置身飞船内，也仿佛暴露在虚空中般毫无安全感，他可以打补丁，用维数增加的简单几何营造块。
又或者时空泡沫的微孔成像，完全可以在发现投影之后，时光逆转，让虚像毫无痕迹的退缩回去……
所以苏星眸的慌乱并不是因为安全感缺失，而是心慌，准备入魔的心慌。
经过长达三个月，在百倍自习室的时长断断续续已十数年的努力，证明了学习这件事确实是讲天份的。
苏星眸很努力了，称得上头悬梁锥刺股。
她的智力条件也并不是真的不可救药，毕竟记性相当不错，背台词的速度惊人。
以前只是对学习这事不够感兴趣，不够集中精力，所以背了就忘，成绩稀松平常。
一旦调整了心态，加上不学习就会死的紧迫感，还真取得了极大的进步。
三个月时间，她的智力已经从67到74又到了95，虽然跟叶寒没得比，和胡斯坦也差了一些，却完全达到入学985的水准了。
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四大科本科阶段甚至研究生初期的课程基本结束，对于博弈论、心理学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文能提笔做卷子，武能刷杯做实验。
然而继续往上攀登，涉及到概率建模尤其是维数灾难，或者霍奇猜想、黎曼假设、卡拉比-丘流形相关内容的时候……
她终究力有不逮了。
这种感觉一般数学系的学生最了解。
题目拿到手里未必不会做，按照步骤，比对概念，多刷题多练习，只要肯下苦功，大概率还是能解决的。
然而这样练出来的只是做题家，刷题家。
对于那些无比抽象的概念没有足够深刻的理解，对于精准的定义、公式的使用范围以及结果没有深入的掌握，题目稍稍变化一下，就不一定做得出来了。
而且数学到了高深的地方，题海战术就几乎没用了。
连数字都很少出现了，满篇都是奇形怪状的符号、向量、标量、维数、线性、映射、特征、空间、本征……
就算你下大毅力把所有的概念都理解了搞懂了，随机排列组合拼搭一下，天赋够的立刻就懂了，会意于心，天赋不够的瞬间抓瞎。
又得从头开始，把这些排列组合重新学过。
结果很快又发现，二元排列之后还能三元排列，还能四元排列……没完没了，永无止尽。
两个月将智力提升到了94，完成了四大理科本科阶段的学习，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学习再无本质性的进展，智力的提升效果也微乎其微。
甚至，某些已经掌握的概念熟悉的题型，稍过两天就忘了，必须重新学习……
苏星眸终于无奈承认，自己的科学天赋终究差了一点，逻辑能力弱了一点，创造力缺了一点……好吧，并不只一点。
总之，搭建第一类心魔计算机是不行了。
无可奈何，她只好选择第二种，和叶寒乘船出海，准备入魔——这是竞技场禁止的。
现在星机飞船已经离开虚空浅海，进入了真正的虚空，彻底脱离了竞技场天道感应，计划也就可以开始了。
“我，我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啊？”苏星眸最担忧的就是这点。
“那就要看你对另外一个人怎么定义了？”叶寒淡淡说道。
“如果想通体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是原来的……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修到上三境，结成真正的不漏金身，否则每时每刻都是另外一个自己。”
连竞技场奖的不漏金身都不能算。
对下三境来说，复制体就是不漏金身了，完美复制，然而灵魂缺心眼。
对中三境来说，不漏金身完美复制了肉体甚至灵魂，却没触摸到更深层次的本命，否则苏星眸的问题早解决了……
唯有上三境修成的金身，是真的不漏。身体、灵魂乃至本命都圆融无暇没有破绽。
然而这招只能自修，没法对别人使的。
“我知道，忒修斯之船的集合论解释吗，任何一个部件更换了，都不算原来的自己了……”
如果有一个外人在场，一定认不得，这随口忒修斯之船、集合论的货，竟然会是苏白白。
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她其实，已经不是自己了。
“如果你觉得秉性、性格和原来一模一样才算是自己，那青春期，更年期……也都算另外一个人了？”叶寒继续问道。
“青春期更年期的变化，是隐藏在基因里的发育进程，就好像集合论里的元素，可以自行运算，变成另一种结果……”
“这个过程中物质没有发生变化，只是结构变成了另一种形态，甚至是有机会逆转的……”
“所以变化，其实比更换元素还少？”苏星眸皱眉思索着，得出了违反直觉的结论。
虽然违反直觉，却是对的。
身体的修复是每时每刻的，一旦哪里出现错误，就会导致受伤、生病，甚至是癌症这种可能导致崩溃的绝症。
而灵魂虽然寄托于身体之上，由物理结构向高维渗透形成，却比身体稳定直观的多。
除了容易被心魔入侵，灵魂自己很少得病。
就仿佛燃烧……
万事万物各有不同，但燃烧产生的光热、焰火都是差不多的。
所以佛道都讲坚守本心，能让燃烧更稳定，让身体的亏耗降到最低。
“可如果这都不算事，那所谓心魔，又是怎么回事啊？”苏星眸彻底懵逼了。
按叶寒的说法，外生心魔，鸠占鹊巢，肯定十分危险。
但自生的心魔，和自己一体同源，只是秉性想法有所不同，按集合论，只是元素自生变化；按身体与灵魂的关系，则完全属于正常现象了啊……
叶寒看看四周，确认脱离了竞技场天道。
此间说话，天上地下，包括至高大能都听不见了，一些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应该是，大家的修行都错了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