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钱俶的任命徐羡并不觉得欢喜,敌我双方本就有不小的实力差距,现在吴越军本钱折了近半,这主帅的位置就成了一块鸡肋,坐起来怕是不会太舒服,尤其他还是个外人。
徐羡极力拒绝,吴程却劝道:“总管若是不接这主帅的位置,原本还有邵可迁可以接只是他受伤颇重,换做旁人谁也不服谁,你若推辞也只能退兵回杭州了。”
“可是末将并无经验更无信心,这一仗打下来我发现两军战力相差不小,之前与相公定下的计策也用不上了,不知道相公有没有新的计策教给我。”
吴程很干脆的道:“没有!战阵之上风云变幻,不必拘泥一格,身为主帅当随机应变方能得到寻着胜机!”
得了,这话和没说一个样,吴程似是卸下了重担,在营中吃吃喝喝还交代吴越将校要好好听从徐羡的命令,第二日这老头就逃也似的走了。
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看似风光的一军之主,比徐羡想象中的麻烦多了,不说带兵打仗只营中的琐事就叫他头大不已。
大到筹划军机小到巡营口令都要他点头说话,就连两个兔儿爷的龌龊事都能报到他这里,实在叫人不胜其烦,比做节度使还要难些。
好在钱俶没有给他再添一个掣肘的监军,不是钱俶信任他,那些吴越国的将校不可能跟着他这个客将造反。
那些将校也还算配合徐羡行事,一是因为徐羡那日替大军解围,不然众人都要做唐国的阶下囚;二则是邵家父子在军中颇有人缘,替他说和了一些不服吴越将校。
一连忙活了十来天,徐羡总算是将大帅的工作捋顺,得了空闲便思索如何的攻城破敌。整体势力有差距,徐羡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最重要的筹码了。
每天都会将俘虏的唐国使节叫到帅帐之中,既不问话也不审讯,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希望能够得到些许的灵感。
这叫李丛嘉紧张不已,他发现徐羡并不怎么搭理顾雄,一双眼睛只是不停的在他这个“宦官”身上巡睃,只以为被徐羡发现的身份,又或者徐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李丛嘉觉得第二个可能更大一些,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徐羡和亲随坦胸露腹把手伸进彼此的衣服里相互掏摸,想到这一层李丛嘉不禁生出一阵恶寒。
徐羡揉了揉太阳穴,一挥手道:“大魁带他们下去吧!再把尹思邈找来!”
见帐中人都走了,麻瓜就帮着徐羡解甲脱衣,并非是两人要做什么苟且之事。进到四月天气就开始变得潮热,红巾都众人开始水土不服,加上每天披盔戴甲身上都起了不少的疹子,痒得十分难受,好些人都抓得皮肤溃烂。
徐羡刚刚解了衣甲,尹思邈就提着各罐子进了来,“大帅今日感觉可好些!”
“是好了一些!”徐羡做到凳子上背过身去,捏住鼻子瓮声瓮气的道:“你再给我抹一些!”
“属下早说了,这东西虽然看着黑闻着臭,可是治疹子比酒精好使的多!”尹思邈到了徐羡背后看了看患处,“再抹两回保证痊愈!”
尹思邈拿出一个竹片从罐子里面刮了一点粘稠黑色的药膏,轻轻的抹在患处抹匀了然后贴上一片干净的细麻布。
“好了!”尹思邈戳戳手道:“大帅再给我拨些银钱吧,我要去买些药!”
“五天前不是才给你几百贯钱吗?这么快就花完了,你该不是都贪没了吧。”
“大帅你可不能污蔑人,这回我可是一文都没贪,全都用来买药了!”尹思邈用脚踢了踢脚下的罐子,“这东西实在太贵!”
“你以后买药只管找李墨白支用就是,不必事事问我。”
尹思邈得了准话喜滋滋的出了帅帐,他前脚刚走邵继先就进到帐中禀道:“大帅,咱们的水军到了。”
“水军?”
“吴相公早先就调拨好的,准备配合周国水军攻打金陵的,今日刚刚抵达苏州。嗯,家父有伤在身不好马上作战,不过他早先在水军待过亦擅长水战,属下想替家父求个机会。”
徐羡一拍大腿蹭的站了起来,“总共有多少水军!”
“共有水军七千人,大小舰船近余艘!”
徐羡兴奋的拍着桌子,狰狞的笑道:“李弘冀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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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日城头上敲响的铜锣,李弘冀一直耿耿于怀,若不是副将太蠢三万吴越兵会被打的全军覆没,说不准现在他已经反攻到吴越腹地。实在难以抑制住心中愤懑,李弘冀寻了个由头砍了副将的脑袋,心中方才痛快一些。
吴越军在吃了败仗之后,并没有如李弘冀预料的那样撤军,甚至依旧驻扎在城外的营地。这不太符合吴越军一贯的作风,据他推测吴程很有可能是慑于周国的压力。
果然如他所料,钱俶竟然罢免了吴程的主帅,把吴越军交给徐羡统领。李弘冀差点没有笑破了肚皮,他不得不承认,徐羡是有几下子也有些小花招,可顶多就是一个出彩些的偏将。
柴荣叫他做节度使已是太过抬举,钱俶任徐羡一军主帅则是破罐子破摔。主帅哪里是那么好当的,行军打仗、军需粮草各种繁琐事务,不是徐羡这么个毫无经验的年轻人能应付得过来的,别的不论只说军中的人事,就不是他这么外来的客将能摆得平的。
即便这么想,李弘冀仍旧没有轻心大意,吴越军的营地修得十分严整,壕宽沟深,拒马密密麻麻围满了营地,又有无锡城作为依托想要破了没有那么容易。
李弘冀颇有耐心,一直叫人暗中盯着吴越军的大营,寻找战机。
“你说吴越军大营出来三千余人,上了水军的战舰,还进了太湖?”
斥候回道:“是的!小人和几个袍泽一直从吴越军的营地跟到太湖边上,后来被他们发现了,几个兄弟都被射死了,只有小人一人逃了回来。”
“主帅也上了船了?”
“正是,小人亲眼见敌军帅旗上了船!”
李弘冀闻言浓眉不禁皱成一团,他实在想不通徐羡目的。太湖距离常州城太远,不可能乘船来攻常州。若是徐羡想乘船绕过常州去攻金陵的话,完全可以顺着运河北上没有理由去太湖绕一圈。
“大帅!大帅!吴越军又到城下了!”
李弘冀蹭的一下站了起,鼻子里面重重的哼了一声,“来的正好!”
亲兵回道:“大帅不必着急,对方只来了不过百余人而已,只是他们似乎抓了咱们唐国使节,要大帅开城投降,不然就杀了使节。”
“使节?哪儿来的使节!”
“小人也不清楚,他们说大帅看了就明白了。”
李弘冀立刻出了官衙直奔常州南城,沿着登城马道上了城墙,发现守城士卒并未如他想象中的紧张,扶着墙垛向下一看,果真城下只有百十人。
这百十人虽然打得吴越军的旗号,可是看他们衣甲全都是周国士卒,为首那人正是徐羡,那张讨嫌的脸李弘冀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在这百十人身前有五花大绑的三人,中间那个身穿唐国官袍的李弘冀一眼就认出来是李璟的心腹宣徽副使顾雄,怎么会落到徐羡的手里。
徐羡同样看见了李弘冀,用手中横刀指着顾雄道高声喊道:“李弘冀,这人你应该认得吧,他娘的抬起头来!”
李弘冀笑着回道:“这是我唐国的宣徽副使,我怎会不认得,他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徐羡回道:“李璟派他出使辽国,不巧被我在海上生俘了。”
因为这次出使辽国求援是秘密进行,很多朝中大臣也不知道,一直驻扎在常州的李弘冀更不知道了。对于自家的使节被俘,李弘冀表现出该有的同情心,“那我倒要恭喜你了,生俘敝国的宣徽副使也是一桩不大不小的功劳,你可以回去向郭荣交差了。”
“不行,我比较贪心!你把常州城交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他!”
徐羡说着把刀在放在顾雄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顾雄喉结滚动抬头向城上喊道:“大帅当以大局为重,不必在乎顾某安危。”
李弘冀大笑一声道:“徐羡你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快动手成全顾院长!”
他说完一甩披风转身就走,到了登城马道边上扭头看看徐羡把顾雄砍了没有,谁知只看了一眼,他的身子就定住了。
在顾雄身边有一个宦官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交错身子都不由得一颤,城下的宦官也许是出于恐惧,可是李弘冀则是出于兴奋,兴奋到不可自抑。
虽然离得挺远,李弘冀还是一眼就看顾雄身边的宦官是他做梦都想除掉的人,看那身形、模样、神态错不了,不是他的兄弟李丛嘉又是谁。
李从嘉怎么到了徐羡手上对李弘冀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终于有机会杀了李从嘉。常州真是他的福地,不禁给他的机会建功立业,还给他机会除掉最大的竞争者,老天爷都在帮他,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李璟也许会在事后追究他,但是不会杀了他。李璟钟意李从嘉,除了他的文才还有代表圣人之相的重瞳。
另外几个兄弟可没有重瞳,文才也远不及李从嘉,而且年幼文弱。让他们做帝国的继承人,不等别国来攻,唐国也许已经不姓李了,李璟只不要不老糊涂,即便憎恨他这个长子,为了李氏江山也只能叫他做帝国的继承人。
下定决心,李弘冀不动声色的命令道:“立刻封住登城马道决不许王匡业登上城墙,再调五百精锐弓手悄悄过来!”
王匡业是李璟任命的内外都巡检使,同时也是常州的监军,自然也是李璟心腹。李从嘉在金陵深居简出,常州城里唯一认得他的可能就是王匡业了,李弘冀不能叫王匡业坏了他的好事。
见李弘冀在城墙上呆立片刻又转身回来,徐羡便知道李弘冀多半是发现了李从嘉,而李从嘉则是浑身打颤,显然对这位心狠手辣的兄长怕到了极点。
徐羡故作不知,向着城墙上的李弘冀大声的调侃道:“李弘冀看来你是想通了,准备要把常州交给了我了吗?”
“没错了,我自是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唐国的忠心的臣子死在眼前,这就把常州城交给你!”他说着突然抬起两臂,手中的长弓已是拉至满月,一松手就有一支利箭带着破空之声向李从嘉射去。同时有数百弓手从女墙后面站出来,一个个手持弓箭射向城下的众人。
徐羡想过李弘冀会下杀手,会却没过他会如此的迅速果决,可见心中当真恨李从嘉不死。好在徐羡早有准备,众人纷纷举盾护住要害,拖着两个俘虏就跑向五十步外坐骑。
徐羡拎着李从嘉将他丢在马背上,大魁惊叫一声,“这个人给射死了!”只见他手里的顾雄除了头脸,胸口四肢挨了好些箭,已经死透了。
“都是你顾头不顾腚,把他放这里吧,城里的人应该会把他的尸体送回金陵的!”
大魁假惺惺的抹了一下尸体圆睁双眼道:“也是可怜!大帅正主都死了,你还拖着这阉人做啥!”
“懂个屁!这才是正主,别废话了赶紧逃,李弘冀要追来了!”
徐羡跃到马上,身前的李从嘉猛然抬起头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徐羡在他屁股上抽了一巴掌,“老实些,我会让你活着回到金陵的!”
众人奔出去没有多远,常州的吊桥和城门随之打开,李弘冀已经带着数百精锐骑兵冲了出来,他不断的抽动马鞭,马速已是催到了极致,红巾都的士卒亦是不断加速。
两股骑兵在官道上风驰电掣,你追我赶行出去约莫三十里,徐羡带着红巾都士卒转向西去该走小路。身后的李弘冀立刻心生警觉,怀疑这可能是徐羡的奸计,也许前方就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