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三个大章是故事背景,本想以小段穿插在故事之中交代,可这段历史又太乱了,却又奇怪的一脉相承。若是不连贯的看下来会很难理解其发展脉络,对后续故事的情节也会产生疑惑,这才整理了一下,虽然是说明性的文字并不枯燥,多谢观赏。)
五代十国的乱世究竟是怎么形成的,还得从大名鼎鼎的唐玄宗说起,想那李老三年纪轻轻就和老姑太平公主一起发动了唐隆政变,诛杀了韦后集团,立老爹做了皇帝。
没安生几年他又发动先天政变,干掉了老姑架空了老爹,正真的掌握了一个皇帝该有的实权。经过一番拨乱反正、励精图治,大唐江山蒸蒸日上,经济发展、文化繁荣成就历史上著名的开元盛世。
李老三自然一代人杰,可他终究是人,是人就难免心生怠惰骄傲自满。已经一把年纪的李老三开始纵情声色生活日渐奢靡,宫里三千佳丽还不够偏要收了儿媳。
扒灰这事儿虽不露脸,倒也符合老李家的家风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影响不了大局,可是政治上犯糊涂那就要了老命了。
听信宠妃挑拨冤杀了太子李瑛和另外两个儿子不说,还一连任命了李林甫、杨国忠两个奸相,最不该的还是收了安禄山这个干儿子。
这个会跳胡旋舞的胖子极得杨干娘的欢心,李老三也十分器重,让他兼任三镇节度使,当时的大唐总共只有九个藩镇,安禄山一下子就兼任了三个,可见李老三对他有多么的信任。
当安禄山叛乱造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李老三一开始还不相信,认为是杨国忠的对安禄山的诬陷,直到他的“禄儿”带着二十万大军兵临潼关,李老三才拉着杨玉环急慌慌的从华清池跳出来逃亡蜀中……不,是“西征”蜀中。
此时的李老三已是年老体衰,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西征”的路上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反而失去了太多,江山、皇位、心爱的女人,注定了悲剧收场的人生。
大唐用了七年的时间才平定了安史之乱,可是却产生了一个副产品——众多的藩镇。
藩镇在安史之乱前就已经存在,不过多设置于边疆数量也不多。安史之乱发生后,为了能够有效的对叛军进行打击,藩镇也跟着扩展到了内地。
说到藩镇,大家头脑之中少不得会出现“割据”“国中之国”“叛乱”这样的字眼。其实不然,唐王朝的中央朝廷对藩镇的影响力是相当大。
藩镇同样要向中央朝廷交税,藩镇的所有官员朝廷都有权任免,藩镇依旧要推行朝廷颁布政令,遇到战事一样要接受调遣出兵,即便是河朔三镇这样时常叛乱的刺头也不例外。
也许有人要问了,既然大唐朝廷对藩镇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为何还会逐渐衰弱?
原因很简单,众多藩镇的存在消耗了大量的资源,之前向朝廷交十贯钱赋税的地区,在藩镇出现后可能只交三贯钱、两贯钱,或者象征性的拿几个铜钱孝敬皇帝,更甚者一个铜钱都不交还添乱。
同样的一块蛋糕藩镇吃的多了,中央朝廷吃得自然就少,大唐只能靠着藩镇势力薄弱的江南地区的赋税,供养着驻守关中的神策军维系着最后的体面。
至于为什么不来一次彻底的削藩,因为不能也不敢!大唐建立之初实行的是西魏就有的府兵制,上马为兵,下马为农,普通士卒巴不得回乡种地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是天宝年间,府兵制因着土地兼并被已经破坏殆尽,而改用了募兵制,藩镇的大头兵不是安史之乱中归降的叛军,要么就是招募的流民,他们没有农人的质朴,反倒是一个个的桀骜不驯满身匪气。
没有深入了解过这段历史的人常常以为,节度使和藩镇的兵将穿一条裤子跟朝廷对着干,其实大错特错。藩镇的大头兵对谁当皇帝并没有多大意见,反倒是非常在意节度使谁来当。
看一个数据就明白了,从唐朝中后期到五代结束,在藩镇一共发生了近三百次的兵变,其中二十多次是反中央朝廷的,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冲着节度使的去的。
不让老子喝酒赌钱抢女人就收拾你丫的,大头兵们把节度使赶跑了,让朝廷再派一个会来事的,或者大家伙再推举一个知根知底的当头儿。
就是因为双方关系紧张,以至于节度使不敢使用藩镇的士卒做亲兵而是另置亲兵,称之为后院兵,这些亲兵贴身随扈,出入卧内,宿卫于内宅,就是防着睡梦中被藩镇的大头兵给砍了脑袋。
当然,节度使和藩镇兵将的关系太好也是麻烦,大头兵们会觉得这哥们儿不错,要不让他当皇帝,你当宰相我当太尉,也光宗耀祖不是。
造反哪里是那么好玩的,并不是每个节度使都想冒这个风险,免不了带着自己的后院兵的跟藩镇的大头兵干上一场。当然了,借着藩镇之势趁机割据,成就一番帝王基业的节度使同样比比皆是。
如果一定给藩镇定个性,那就是从下至上的不配合不服从,直到唐末的那二十年才是真正的割据。
藩镇也并非一无是处,存在必合理,比如东南的藩镇为朝廷提供税赋;边疆藩镇负责对外作战;中原藩镇可以遏制河朔、屏障关中、沟通江淮。如此一来,各个藩镇和中央朝廷之间形成了一个结构紧密又相互制约的整体。
都说宋朝是皇帝与士大夫共天下,那么唐朝与便是朝廷与藩镇共天下,朝廷、藩镇和州县形成一个牢固的三角关系,这才让大唐在安史之乱后延续了一百多年的国祚。
不过藩镇终究是寄生在大唐身上的良性肿瘤,不断的抽取大唐的精血,大唐只会一步步的衰弱下去,纵然唐朝中后期也有明君能相,顶多让大唐回光返照一下而已。
自安史之乱爆发的那一天起,这煌煌的盛世便注定便跌入历史的拐点,一去不复返……
唐末政治,君王昏庸,最可怕的是宦官专政,这群没了卵蛋的家伙可以随意的杀害废立天可汗的子孙,天子和朝廷在藩镇眼中越发没有威望,自身也就更加的不受节制。
不过大唐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即便有庞勋起义将东南财赋之地搅得一团糟,她依旧坚挺的活着,不得不说真的是个奇迹。
直到齐鲁大地上的两个私盐贩子的出现,终于彻底的动摇了大唐统治的根基,也让藩镇这些良性肿瘤迅速的癌变。
这二人自然就是王仙芝和黄巢了,唐僖宗乾符二年,关东大旱,官府仍旧强征赋税、强制徭役,百姓走投无路随王仙芝起义造反,黄巢随之响应率众与王仙芝会师于曹县,庞勋旧部以及百姓蜂拥来投。
数万起义军横扫山东、河南、江淮、湖北等地,发展迅速声势浩大,强悍的唐军也一时奈何不得。
不过王黄二人理念不同,王仙芝想的“杀人放火受招安”,黄巢则是想“他年我若为青帝”,道不同不相为谋二人最终分道扬镳。
王仙芝几次三番的招安不成,最终兵败身死。黄巢则是开始了“长征”,在唐军围追堵截之下,冲天大将军从河南冲到江南,从江南冲到福建而后进入广东。
广东是个好地方山高皇帝远又有海贸之利,可惜北方士卒不耐南方湿热多患瘟瘴,只好率军北归“以图大利”。
这一去,黄巢当真是一飞冲天,经广西、湖南、湖北、江淮、河南,一路上势如破竹攻洛阳、克潼关、抵灞上、骑马入长安,终于实现了当年落第时“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夙愿。
唐僖宗广明元年,黄巢在含元殿称帝,建立大齐,年金统,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一个新的帝国冉冉升起,然后……迅速的陨落。
黄巢在称帝之前称“百万都统”,其实他从未真正的统治过某一地区,走到哪里便抢到哪里,就算抢遍了半个中国,其本质上仍是流寇。
眼看着要进长安城了,意识到自己要当皇帝了,这才让严整军纪约束部众,进城之后对百姓倒也秋毫无犯,还向他们分发财物,很得百姓拥戴。
可是对于长安城的统治阶级黄巢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一口气就砍了四个不愿意给他打工的前任或现任宰相,还有一位叫卢携的前任的宰相在黄巢进城前夜服毒自尽,气得黄巢将他的尸体拖出来游街。
唐大臣豆卢瑑、崔沆、于琮等数百人,同样因为不想给黄巢打工躲在降将张直方的家中,准备跟随唐僖宗逃往四川,被发现后全部受诛,张直方一家也未能幸免。
黄巢用暴力手段干脆痛快收拾了这些对新政权的抗拒者,足见他在政治上稚嫩,仍旧是流寇本色。
当皇帝的都是这个德行,手下的兵将更是肆无忌惮在长安开始“淘物”,字面意思听起来跟“淘宝”差不多,具体行为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长安一度是“杀人满街,巢不能止”,没来得及逃走唐朝宗室、官僚仕绅、富户豪商大多没能逃过这一劫,寻常百姓亦难以幸免。他们不仅淘财货女子,还淘人肉,其暴行堪称禽兽令人发指。
晚唐诗人前蜀宰相韦庄亲历这一幕,才有了被称之为乐府三绝的之一长篇叙事诗《秦妇吟》。即便是隔了上千年,亦能从文墨之上看得见长安官民的斑斑血泪,闻得见那浓浓的血腥味儿。
黄巢在长安这么一搞,哪里还有谁会跟他站在一起,已经投降黄巢的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第一个举起了反巢大旗,各路唐军也蜂拥而至,长安百姓更是恨透了黄巢,“以瓦砾击贼,拾箭矢以供官军。”
黄巢只得撤出长安屯军灞上,眼睁睁的看着唐军进了长安城,这个时候黄巢实力仍在,大可撤出关中,另外寻一个地方进行割据以待时机。
可惜他目光短浅,舍不得长安这座城市,杀了一个回马枪,重新的扎进长安这个大笼子里面,顺便狠狠的报复了那些用瓦砾打他的百姓。
虽然黄巢重新夺回长安,唐军却越来越多,还有数万凶名赫赫的沙陀兵。没了天时地利人和,连粮食都没有黄巢注定了守不住长安,他下定决心在华州梁田坡和唐军决战。结果不言自明,齐军被斩杀数万,伏尸三十里,黄巢率残部逃入河南。
他从前的老部下朱温,也就是现任大唐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在河南等着他呢,为了表示对大唐的忠心,朱温干起老领导来十分卖力。
估计要出心中那口恶气,黄巢不赶紧的逃离河南,偏偏要与朱温纠缠,被追来的沙陀兵从后面狠狠的捅了一下,那叫一个菊花残满地伤……
黄巢捂着菊花一路逃到了泰山脚下时,身边只剩下了一千多人,转眼被徐州武宁军节度使时溥包了饺子,最后只得让外甥帮他抹了脖子,一代枭雄终落得身首异处。
黄巢死了,不过他也实现了当年落第时的夙愿,并圆满的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任务。朝廷和藩镇之间联系紧密相互制约的牢固关系被打破了,藩镇真正的开始割据自立,大唐已经名存实亡!
彻底将大唐从历史上除名的大终结者也和黄巢脱不了关系,那是他的老部下,后梁的开国皇帝——朱温。
有位面之子之称的汉光武帝曾说,“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后来果真梦想成真娶了阴丽华还当了皇帝,殊不知朱温也说过同样的话,让他念念不忘的是时任宋州刺史张蕤的千金。
都说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可也总得顾念现实不是。
刘秀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好歹也是有家有业,不仅是种地能手还在长安太学读过书,又是个根正苗红的皇九代。
在当时来说刘秀绝对算的上是优秀青年了,就算是癞蛤蟆,那也是可以一飞冲天金蟾。朱温说这话的时候,可就真的只是个癞蛤蟆,还是淌坏水的那种。
朱温的老爹只是砀山的一位私塾先生,早早染病去世,朱温老娘只得带着哥仨在萧县地主刘崇家中当佣人,生活如此艰辛朱温却不帮老娘分担,反在乡间以豪侠自居,与地痞无赖厮混,赌博打架偷鸡摸狗,反正没干过什么好事。
有一次朱温偷了刘崇家的铁锅被逮了个正着,被刘崇一阵好打,刘崇的老娘却护着朱温,还说:“莫要瞧不起这个无赖,这孩子将来一定能成大器。”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刘老太太的话只能是个笑话,朱温说不准某一天因为犯了王法就被明正典刑,可是在乱世之中便有了可能。
乾符二年,王仙芝和黄巢在离萧县不远的曹县热÷书众造反,朱温闻讯便带着二哥一起去给黄巢当了马仔。
不知道那刘老太太是不是真的会观星相人,朱温果真不是一个寻常无赖,他作战勇猛、力战屡捷,很快就崭露头角得了黄巢青眼。
他跟着黄巢转战南北,当黄巢在含元殿称帝的时候,朱温已经是他手下的头打手,他征伐南阳归来时,黄巢还不顾尊卑出城相迎,足见黄巢对他的偏爱。
这个时候朱温已经年近三十,驻守在长安东南门户同州,作为皇帝的大红人他身边一定许有了很多的女人,可是仍未正式娶妻,心中依旧惦念着那位张刺史家的千金。
何以见得?只凭着他能在难民中一眼就认出蓬头垢面的那位刺史千金,便足见他这些年来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朱温并没有急色的将这个落难的女子强收入府,而是正大光明三媒六聘的迎娶进门。事实证明朱温的目光不差,这位张夫人可谓是贤惠有加深明大义,很得朱温敬重。
人人都说朱温是五代十国的大魔头,可是在这位张夫人面前乖的像小猫儿一样,每逢张夫人传话给他,朱温必一本正经的到廊下听训,是历史上不多的怕老婆的皇帝。
朱温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背叛黄巢实属无奈。面对唐军的围剿黄巢屡战屡败,朱温本人也被王重荣揍得找不到北。
一连发了十几封求救的军报都被政敌扔进垃圾堆,身边又有黄巢派来的宦官不断掣肘,心中不忿的朱温终于生了二心,将幕僚找来商量,得出结论“巢兵日蹙,知其将亡”,朱温心中一横杀了监军,通告天下正式降唐。
朱温可是黄巢的头打手,他的背叛对黄巢来说是致命的,唐廷自然是欢喜不已,唐僖宗称之为上天赐予的,赐名朱全忠,封左金吾卫大将军,完成了他年少时的另一个梦想,并将他划到了王重荣手下任河中行营招讨副使。这只是两个虚衔,唯一有价值的便是宣武军节度使了。
朱温洗白了,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在汴州城中优哉游哉逍遥快活,天下并没有因为黄巢兵败自尽回归太平,反而越发混乱不堪。
宣武军节度使实在算不得什么肥差,尤其是驻地汴州因灾害战乱破坏很大穷得叮当响,朱温的综合实力在这时只能算是个三流军阀。
周边是一圈和他实力差不多二三流藩镇,在外围则是武宁军、魏博军、成德军、平卢军、河阳三镇这样的强藩,在北边还有堪称天下实力第一河东重镇。
最可怕的是在朱温所处的河南还有个食人恶魔秦宗权,为了不成为秦宗权的盘中餐,朱温只能举刀为生存而战!
秦宗权曾任许州牙将,后驱逐蔡州刺史占据蔡州,曾和黄巢打过仗,后来又投降了黄巢,也算是黄巢余孽。黄巢死后秦宗权趁机做大,一度在蔡州称帝,沿用黄巢国收纳黄巢残部,是河南地区最大的一股势力。
秦宗权为人极其残酷,但凡打下州县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治下百姓逃散殆尽,没有人劳作生产自然也就无法供养军队,军需后勤有严重不足。
这难不倒秦宗权,他干脆出征时只带盐巴,走到哪里没有粮食便将当地百姓屠杀,将尸体腌制起来充作军粮,如果看着血淋淋的胳膊吃不下去没有关系,可以用石磨磨成肉糜再吃,其恶行令人发指,比禽兽还不如。
这个吃人集团势力最大时占据中原二十多个州县,汴州自然不会放过。面对实力十倍于自己的吃人恶魔,朱温并没有怯战,开始真正的展露自己的手段。
他没有跟秦宗权硬怼,先是联合周边的小藩镇,跟这个节度使认兄弟,与那个节度使结亲家,还拉下脸来去河东请李克用帮忙。
要是有哪个藩镇想自扫门前雪,朱温便吓唬人家,“唇亡齿寒,秦宗权今天吃了我,明天可就要吃你了”,另外再许以好处,连忽悠带利诱朱温的统战工作相当出色。
一次次的小胜换来一个个的大胜,秦宗权被朱温的凌厉攻势打得龟缩蔡州,朱温没打算放过他,痛快的斩草除根攻下秦宗权的蔡州老巢,秦宗权也被部下生擒献给了朱温。
朱温并没有杀秦宗权,而是送到长安交给朝廷处理,可见其政治上的成熟远非黄巢可比。他给朝廷面子,朝廷自然也给他面子,已经是吴兴郡王的朱温被加封为东平王,取代秦宗权成为中原最大的势力。
秦宗权曾是朱温的危机,可也是朱温的贵人,如果没有秦宗权,朱温想要发展壮大只能并吞其他的藩镇,他一个降将若是敢这样做,怕是其他藩镇只会合起伙来打他,秦宗权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扩充实力的机会。
这个时候的朱温绝对滋生了野心,开始认真的经营起自己的地盘为称霸准备,他接手了洛阳,陆续收拾徐州时溥,郓曹朱宣,控制了强藩魏博军,死死压制北边的李克用。这只癞蛤蟆已经生出双角长出了双翼,只等一个机会便可飞升化龙!
唐昭宗光化三年,宰相崔胤矫诏令朱温带兵入京,欲借朱温之手清除朝廷阉宦。朱温求之不得,立刻便率领七万大军杀入关中。
朱温没有让崔胤失望,入宫之后将宫中宦官尽数诛杀,毕竟朱温也是恨宦官的,当年黄巢派来监军的宦官可没少给他添堵。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不在崔胤意料之内,朱温令人拆毁了长安的所有宫殿、官衙、屋舍,挟持皇帝、驱赶长安百姓去了洛阳,长安彻底的沦为了废墟,失去了成为国都的可能,崔胤本人也被朱温矫诏诛杀,算是自作自受了。
朱温此举自然是学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藩镇连皇帝都不放眼里,岂会听他的。朱温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掉唐昭宗,立时年十三岁的皇子李柷为帝,也就是唐哀宗。
可怜昭宗并非是懿宗、僖宗一样的昏聩之人,只是生错了时代,若是在太平盛世也许能做个守成明君。
次年,朱温又杀昭宗其他九位皇子和三十余位朝臣,又三年朱温正式登基称帝,将大唐这个腐朽招牌送进历史的垃圾堆,改国为梁,史称后梁。
后梁是五代中国祚最长的国家,可也仅仅只有十六年,在朱温去世十一年后灭亡,不仅仅是因为朱温的儿子太没用,也因为他的敌人够强大。
了解唐朝的人都知道,自太宗始唐军中就有很多的胡人将领士卒,而在唐末也有这么一支胡人军队,那就是沙陀人。
沙陀人原在北庭都护府治下,安史之乱后北庭与长安联系被切断,逐渐被吐蕃并吞,沙陀人又转而为吐蕃人打工,吐蕃却不讲究不给沙陀人发工资,沙陀和吐蕃闹翻狠狠的打了一架之后内附归唐。
不得不说唐廷心大,刚刚被安禄山这个胡人搞乱了天下,还敢乱收小弟。唐廷将沙陀人安置在了陕西盐州,并设阴山都督府。
沙陀人体型壮硕善骑射,能征善战,因为穿一身黑色军衣,又被称之为黑鸦军。大唐给沙陀人发工资,沙陀人为大唐守边平叛,除了偶尔闹点别扭,相处的还算过得去。
不过沙陀人一直都是边缘人,直到庞勋起义、黄巢起义接连爆发后,沙陀人终于跨入舞台的中央。在平定庞勋起义后,唐懿宗授沙陀人首领朱邪赤心大同节度使,赐国姓李,名国昌。之后李国昌之子李克用又灭巢中之战立下大功,被唐僖宗授予河东节度使。
有人也许不明白,这个时候已经名存实亡的大唐,为什么还能给李克用授河东节度使。这个就是智慧了,李克用自身实力强,在山西本就有地盘又有大朝廷大义在,原河东节度使若是不服的话大可跟李克用打一架,是死是活朝廷可管不着。
ampesp就好比那位捡杀了黄巢的武宁军节度使时溥,也只是得了钜鹿郡王的虚衔,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给了他地盘也收不到,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
如果说唐廷给朱温的汴州是块发霉的大饼,那么给李克用的河东则是双层蛋糕,河东本就是重镇,现今又有了几万沙陀兵,其实力堪称天下第一的强藩。
有这么一柄利剑悬在头顶之上,朱温即便是当了皇帝日子也不会好过,更何况晋梁双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李克用和朱温曾经一起捅过黄巢的菊花,基本是沙陀人在前面捅,朱温就在后面收拢残兵败将坐收渔翁之利。豪放爽朗的沙陀人也不计较,后来还帮朱温对付过秦宗权,两个人算得上是一对好基友。
一次李克用出征回返时没了粮草,正好途径汴州,准备找老基友借点干粮,顺便叙叙旧。朱温也是热情招待,将李克用城里安排到上源驿,并亲自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已经面酣耳热,男人嘛,喝多了就喜欢吹牛。说起旧事,李克用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大概就是你朱三太孬种,要不是我帮你早就让人大卸八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温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晚就命人火烧上源驿。朱温此举也许有因为言语不和一时冲动,不过以他在政治上的老辣未必不是想趁机除去日后的强敌。
酩酊大醉的李克用被亲兵用冷水叫醒,才发现上源驿的道路早就被战车堵了个水泄不通,四周熊熊火光眼看着几百人就要变烧烤。
注定了李克用命不该绝,突然天降大雨把火浇灭,李克用这才带着亲兵杀出驿站从城墙顺着绳索逃出了城,带着大部队连夜离开汴州。
事后李克用向皇帝告状,皇帝有个屁的办法,只能“赏”他几个州让他自己去取。自此李克用和朱温的梁子就结下了。
双方的仇恨到了什么程度呢,即便是在打仗只要有人来求救说是对付朱温,李克用没有不应允的,同样朱温也是如此。
李克用固然强悍,朱温也早已不是从前的吴下阿蒙,乃是天下第一强藩,实力雄厚兵强马壮。和朱温的几次交手李克用都没有占到便宜,还有一个儿子李落落死在梁军手中。
唐光化四年,朱温倾巢而出攻入河东,将太原围的水泄不通,沙陀人向来都是无往不利,何曾有过这样的危机,李克用几乎发动全城的男女老少来帮他守城。
老天爷在心里还有那么一点向着李克用的,又是一次的连日大雨,城里李克用不好过,城外的朱温泡在水里更难过,军中又爆发了疟疾只得退军,这才让李克用捡了一条命。
在朱温篡唐之后,众多藩镇齐齐谴责朱温这个乱臣贼子却纷纷割据称王,李克用依旧沿用唐朝年,自称李唐宗室。
不用奇怪,契丹人都能自称唐朝正统,李克用自然也能,毕竟他的这个李确就是李唐的李,而且真的上了李唐的宗籍玉牒。
前蜀皇帝偷驴贼王建曾去给李克用劝他改元称帝,李克用却说自己一家三代深受大唐厚恩,不敢背唐自立云云,话说的好听终究不过是为了政治利益,他跟他爹李国昌从前也没少给唐廷添堵。
李克用没能和朱温继续的纠缠下去,在朱温称帝的第二年一月,李克用便撒手人寰,死之前仍不忘和朱温的仇怨,他拿出三支箭给儿子。
第一支箭是让儿子讨伐幽州的刘仁恭,倒不是他和刘仁恭有什么深仇大怨,因为得不到幽州就无法南征;第二箭则是要儿子为他收拾曾经与他结拜又背叛了他的耶律阿保机;第三支箭就是指与他有深仇大恨的朱温;史称三矢之誓。
不得不说李克用挑对了人,他的这个儿子就是闪耀一时的后唐庄宗李存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