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从来没有人在意过我的想法呢?】
“艾米,跟爸爸去泽以吧。”
“她为什么要跟你走?你有什么?艾米……妈妈要去安佩斯卡娅,去跟妈妈一起看大船好不好?嗯?”
【好奇怪,这种选择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与其说你们尊重我,倒不如说是耍我吧?】
“呵呵,她不愿意跟你,你看不出来?非要她说出来你才甘心?”
“我回来不是跟你吵架的,你最好少说两句。”
“你还知道丢人啊?你要是有廉耻的话,就不该回来!”
“要不是为了艾米,你以为我稀罕回你这个破窝棚吗?在因哈泽一事无成,在泽以你就有未来吗?卡德在上,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别吵了,求你们,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不可以吗?】
“这是因哈泽,这是我的家!你说话客气点!”
“你对我客气过吗?这么多年,你做过什么!”
【够了,真是够了……你们听我说一句可以吗?】
我只想说一句话,就一句,可是我为什么说不出?是我的错吗?我没有说出来,可是你们那么高,我这么小。你们摔东西的样子那么可怕,我说不出来……对不起,我除了哭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你们……唯一肯尊重我想法的时候,就是在你们吵架的时候允许我尽情地哭,所以我只会哭,拜你们所赐,我没有练习过别的技能。
谢谢你们,从来不打扰我自己一个人哭泣,真的谢谢你们,尊重我的无助和失落!
【我要留在因哈泽,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自己去考魔法学院,我不要过你们的生活,再见!】
反正你们也不会在乎。
过了多久?不知道啊,可是身上有点疼,好难受。
薇-艾米猛地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在一片荒冢里醒来,又或者是被扔在冰冷的监狱里,等待宣判。
她甚至想好了,在监狱里要给见到的第一只老鼠取什么名字。
可是她见不到老鼠了,那玩意在上城区是珍稀物种。她知道这房子的涂料的味道,那是青樟树的汁液混合西伦劳斯狼蛛的体液炼成的特殊涂料才能散发出来的幽香。老鼠闻到这种味道只会掉头就跑。
艾米也知道,狼蛛在炼金素材店里的价格高到80金维纳一只。
“唔……我们在哪?”
艾米爬起来,觉得周围一片灰暗。这房间的陈设极为简陋,只有一排排的架子和杂物,简直对不起这涂料。而自己躺在一堆稻草上,上面铺了一块软软的兽皮,倒是不难受。
翁德塔拉呢?文菲尔呢?大家都哪里去了?
伤口已经好好地包扎好了,绷带绑的很专业,而自己穿着普通女孩的衣服,却有点不合身。发带不见了,半长的头发散开来拂着脸,很难受。
艾米忍者丝丝疼痛爬起来,她看到门板在台阶上面,门口散落着自己破破烂烂的法袍。
【啊烦死了……我还挺喜欢这件法袍的】
艾米终于触碰到了那门板,她有点害怕起来。要是门是锁的怎么办?我在哪?我没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办?
而当她用力推了一下那扇门,却意外的打开了。
啊……阳光……
那舒适的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她脸上,艾米开始觉得昨天一切的冒险都是那么令人作呕。真是够了。
“你醒了?”
来不及仔细打量这座建筑,艾米的注意力就被那声音吸引。这声音有点陌生,不,也算是熟悉了吧。
简萨拉抱着一把长剑,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把椅子上。他脚边的地上一片狼藉,杯盘的碎片和碎纸当中,一个人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滩红褐色的液体从那人腹下渗出,逐渐干涸。
艾米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往后退了两步直靠在墙壁上,才勉强把尖叫压在胸腔里。
“没事,他昨晚就死了。”简萨拉似乎想让艾米镇静下来,可是就是死了才可怕好不好!
艾米没有接过简萨拉递来的茶杯,她甚至开始往旁边挪了挪:“简萨拉,其他人呢?为什么只有你在这?”
“并不是只有我。”简萨拉沉吟了一下,还是坐回了椅子:“欧格尼在楼上。”
“文菲尔和翁德他们呢?还有这是哪里?”艾米看简萨拉没有靠近自己的意思,就飞快的离开了墙壁,扑到窗边往外面看。
“别把窗帘拉开艾米,我们得在这熬到天黑才能动。再有人进来就不好处置了。”
透过窗帘的缝隙,艾米看到阳光遍洒的街景,宽阔的石子路上三三两两的走着衣着华贵的男女。高大的雕像和精巧的喷泉恰当好处的点缀着花园,一些动物和飞鸟立在街角和书上,却一动不动。原来那些都是金属铸造的雕塑,竟是如此栩栩如生。
“我们还在上城区?”艾米回过头来,皱着眉瞪着简萨拉,她有点不安。
简萨拉只是点了点头。
就只是点头?解释呢?
这人有问题吧?
艾米不善于读人的想法,她根本看不出简萨拉在想什么,她甚至不敢多跟这个抱着剑的老兵多说话!
他脚边还躺着尸体呢!
“欧格尼!”薇-艾米对着二楼的楼梯口叫了一句:“你在上面吗?”
“怎么?”欧格尼的声音从某个房间里传来。
“你……你下来可以吗?”艾米看着台阶,又衡量了一下自己还在痛的身体,还是不想爬上去了。
“简萨拉不让我下来!我在上面有任务!”欧格尼沉吟了一下,回绝了:“你直接问简萨拉吧,他在下面吧?”
“大家都去哪了?”艾米还是仰着头问。
上面沉默了一下,欧格尼回话了:“简萨拉没在下面吗?”
“他在……”艾米飞快扫了一眼简萨拉,又收回视线:“可是我,就是想知道我们上了那个女孩的车之后怎么了?我可能是晕倒了……”
这次楼上的沉默持续的更久了。
“你去问简萨拉吧,他不是在吗?”
“真是够了!”艾米终于没有耐心了,她扫了一眼简萨拉,却不敢去直视那双她看不懂的眼睛。
简萨拉的手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那柄剑,艾米偷偷把手背到身后,她在思考这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施展法术。
“好了,简萨拉。文菲尔他们在哪?昨天发生了什么?”薇-艾米声调提高了一点,她讨厌简萨拉的沉默,像个愚蠢的哑巴!
简萨拉手指捏着剑柄,看得出他在颤抖,但是他在稳住自己的声音,他也在躲避薇艾米的眼睛。
“我别无选择。反正我们也没有计划了对吧?”
今天是行省大会的第二天,代表们依旧身着华服齐热÷书流银厅。花瓣和露水早在朝阳初升的时候就已经将广场装点一新。萨尼加和珍妮照例必须在流银厅前接待与会来宾。
这是唯一的空闲。
图拉真在窗边看着那些本应该向自己行礼的使者们,他们的马车队伍几乎铺满了整个街道。
真是盛景啊,我就只能这么看着吧。
眼睛看的东西却不能进入头脑,脑子想的东西必须不为人知,他必须装作无所事事。
侍女端来的药,他很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但是身为皇储他除了喝下没有别的选择。
肺变得越来越虚弱,他知道除了书本他什么也拿不动。而且他的体力只能支持他从寝宫走到天台花园而已……
除了书和大脑他什么都不剩了。
但是他还有诺瓦。
胖的要死、能吃能睡、毫不起眼。却也因此能去他去不了的地方,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
现在诺瓦被恩准找的地方偷偷睡几分钟,因为她一晚上没有能合眼。
是的,图拉真可以想象诺瓦烛台里在那跳动在流银厅的黑暗中的光芒,墙上的人影拉的很长。花朵的轮廓变得奇形怪状,像极了深渊中伸出的爪子。圣人的雕塑在无光的夜里都变得模糊起来,他们静静的盯着诺瓦的身影,互相打折嘘声,在她背后如同哑巴一样张着嘴巴……
诺瓦很怕黑,尤其是流银厅的黑。在她的家乡,她不惧怕任何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因为无论何时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灿烂神秘的星河。
而宫殿里,头顶只有熄灭的水晶灯那瞳孔似的微弱反光。
图拉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想知道拉米迪亚勋爵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脑子不坏,但是他对这座宫殿了解的太少了。他们这些在白银琥珀堆里长大的贵人不可能知道这个建筑到底有多大,他们只知道这里拥有天空中的花园、知道这里有可以容纳近百人的宴会厅、知道这里有玻璃穹窿的大温室种植着全世界的奇珍植物。但是他们不知道那些奴仆门走的偏厅,不知道那些紧闭的房间哪些是空的而哪些还有着秘密。贵族们并不知道,这座建筑就是一个缩微的城市。
但是诺瓦知道。
所以图拉真想不到,拉米迪亚勋爵和伊柏林只能被锁在流银厅里。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库房只要几个小时就能改造成无人问津的监牢,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消失在在这座建筑里,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沙漠,无人知晓。
如同所有城市一样,蚂蚁一样的小人物们掌握着更多的信息。在流银厅,女仆们有女仆们的法则。
如果一个房间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名无所事事的禁卫军,那么这一整条过道都不可以没事乱走。而如果一个窗口突然出立着一只系着皇家缎带的猎鹰,那么这附近一定有个受苦的灵魂在某个华丽的房间里哀嚎,而那声音被厚重的墙纸吸收,传到门口只剩下小猫一样的呜咽。
至于那些灯下的低语和密谋,就跟水蒸气一样消散的无影无踪。
诺瓦知道每一个女仆都在某些眼睛的监视下,她不可以漫无目的的走太久。否则就会引来一些没有名字的士兵,那些士兵制服上没有标志,也没有番。他们就那样盘踞在流银厅里,日复一日的守护御座。
她必须找到哪里多出了以前没有的禁卫军、或者哪个窗口趴着眼睛尖锐的猎鹰。
流银厅太大了,诺瓦知道一个晚上完不成,她必须缩小目标。
所幸白天已经跟几个要好的女仆大概的搜索了一圈,现在只剩下几个地方可以去了。
流银厅从外面看如同一把剑柄,上面立着龙鹰的塑像。然而在流银厅待过的人都知道,这座建筑其实是个火山口。大温室就在火山口里面,巨大的玻璃穹隆用半圆形的金属支架支撑起,那些金属圆弧上刻满了星座和日历的记。龙鹰雕塑的利爪就在玻璃穹隆的上面,仿佛牢牢的抓握着天穹。而大温室四周,楼层围成了圆环,形成了火山的峭壁。在那些峭壁上面、那些庇护在龙鹰羽翼之下的建筑的顶端,是流银厅精美绝伦的天空花园那上面居然有瀑布和森林!
而玻璃穹隆下面的大温室,有数不清的魔法材料维持着温度和湿度,世界尽头的棕榈树在这里尽情的吸收着阳光,丛林里的巨大花朵也懒洋洋的吐着芬芳,草原上风信子在人造风的吹拂下摇曳着,就如同在原野上一样散播着美好的气息。每年特殊的节气时,穹隆支架上宝石围成的星座便会与天穹上的星星重合,书记官就站在一片温暖的花红柳绿中记录着节气,哪怕那时因哈泽在严冬中已经白雪皑皑。
这里是女仆们白天没有接触过的区域之一,坦白说诺瓦不觉得这里可能关着人。但是她想不到还有哪里没看过了。诺瓦必须去最后探查一下,她要越过无数的过道和楼梯,要碰到数不清的士兵和仆人。
“你要去哪!”
果然,那些没有徽章的士兵已经注意到她了。他们特质的盔甲在月光下闪耀着甲虫一般的光泽,像极了缩在阴暗中伺机捕猎的黑虫。
“我是……去天台花园,皇储想要一些夜天星的花瓣,他可能失眠了。军爷您知道的,医生建议在枕头下压一点夜天星,这种花只有晚上开……”诺瓦用已经编好的说辞搪塞着那些士兵。那些士兵让开了道路,却依然用翠绿的眼睛盯着她。
诺瓦尽量控制肥胖的身体不要颤抖,她想着,如果温室没有收获,那就回去了。应该好好抱怨一番,为什么皇储从来不夸奖她或者对她好一点呢?
她明明什么都肯为他做。
穿过阴长的大厅,诺瓦终于看到了那道琉璃做的大门。透过半透明的青绿色大门,她隐约看到了那些珍稀植物在夜空下散发的奇特光晕。
去天台是另一条路,几分钟后另一队无名士兵就会经过这里,将她当场抓获。
必须快一点,只能看一眼!
胖手小心翼翼的推开琉璃大门,光晕在琉璃上变换着明暗,一片梦幻。
诺瓦没敢直接把身体探到夜空之下,这是无数惨痛教训换来的谨慎。
她的眼睛顺着门缝偷偷看去,借着植物的微光和月色,她仅仅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眼……
她的瞳孔先是眯起来,紧接着骤然放大。
紧接着,没有犹豫,没有迟疑,诺瓦飞快的收回了视线。琉璃大门迅速但无声的合上,诺瓦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转身、移动双腿、压制着呼吸。也许她应该留意一下周围,也许她用不着,但她顾不上了,她必须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黑色的大厅仿佛走不完的隧道,诺瓦跑了起来。卫兵们回来了,但是诺瓦已经消失了。琉璃大门和那些神秘的光晕被她留在身后,隐秘在黑暗中。
诺瓦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夜空下巨大的龙鹰雕塑旁,至少十只猎鹰在围着温室盘旋,如同悬崖上食腐的双足飞龙。而在靠右侧那个满是花朵的温室隔间里,一名金发的少女正跪在发着微弱光芒的花朵中无助的敲打着玻璃。玻璃上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脸庞,但是诺瓦还是看到了她脸上一个骇人的黑洞……
那是被玻璃扭曲的张大求救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