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还是中断了, 螺旋桨的声音非常吵。
“我就是拉个肚子, 怎么闹得跟绝症了要来见我最后一面似的……”他把手机还给周天跃。
周天跃接过说:“估计就是想见你,来探病就是个理由而已。”
“你给他发消息, 让他别折腾了,明天不上班啊?”说完,周行朗酝酿了很久的屁终于释放了出去, 瞬间觉得肚子里舒服多了。
周天跃下意识屏住呼吸:“明天是周六, 再说直升机飞过来,应该是很快的。”
周行朗不知道直升机居然这么快,他坐车过来要五六个小时,路巡一个小时就到了。
还带了医生和设备,给他检查肠胃里有没有寄生虫。
周行朗莫名其妙, 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重症,一问才知道, 这是在给他检查寄生虫。
路巡之所以来得这么急,就是担心他吃了不卫生的鱼生感染了寄生虫。
不过, 检查结果表示,就是水土不服外加吃了生鱼片导致的腹泻,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一番折腾下来,又是凌晨。周行朗饿了,路巡就去熬了一点白粥,端上来要喂他,周行朗伸手接过:“我自己来吧。”
“有点烫嘴。”路巡提醒他。
“好。”粥是刚刚盛出的,碗也是滚烫的, 周行朗手拿不住碗,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路巡看见了,就伸手接了过来:“还是我来端着吧。”
“你不怕烫?把粥放着吧,等它凉了我再喝。”
路巡却捏着勺子,低头轻轻吹了起来,睫毛垂下,海风把白色的窗帘吹得鼓起。
在周行朗的记忆里,好像只有小时候生病时,妈妈会这样对他好,一碗粥要吹凉了才喂他。
一小勺的白粥,冷却得很快,路巡用嘴唇抿了一点,感觉温度合适,才把勺子送到周行朗嘴边。
周行朗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
还没张嘴,路巡就忽地想起什么来,把手收回来:“我重新拿个勺子吧。”
“不用……我没那么洁癖,你又不是我堂哥。”
“你不嫌弃我了?”路巡眼睛望着他。
“……没那回事。”
他知道周天跃以前喜欢漱口后吃零食,吃了就不会漱口第二次,在一张饭桌上时,筷子永远不会打理干净——现在倒是好了。
路巡就不一样,路巡爱整洁干净的习惯深入人心,周行朗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不好的味道,永远都是淡香水的气息,虽然有很多纹身,而纹身太密集容易给人皮肤“脏”的错觉,但路巡就不会。
喂了几口粥,路巡问他:“好不好喝?”
“好喝……就是没味道。”他知道这是路巡做的。
“我只放了一点盐。”
白粥这种东西,盐放得再多也不会又多么浓郁的味道,周行朗需要一点下饭的,问他:“我可以吃泡菜吗?”
“还不能吃,等你好起来,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怎么又是这句话……”嘴里的白粥是有香味的,大米是当地人自己种的,附近有很漂亮的稻田。周行朗不满地抱怨:“等我好了,你又什么都不让我吃了。”
“你的身体不允许,我总是怕你吃了不该吃的生病。”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路巡笑了笑:“上回胃病犯了,是谁说再也不吃辣了?”
“我忌着口的,我这回是因为意外……”他总能找到很多借口。
路巡看他好像的确是没胃口,问他吃不吃葡萄干:“我看见厨房里有,还有方糖,吃吗?”
“好,我要吃葡萄干。”
路巡给他抓了一把上来,一勺白粥,再给他喂一颗葡萄干,缓解一下嘴里的白味。
白粥吃了一半,周行朗就说不想吃了,路巡便低头把粥喝光了,用的是他含过的勺子。
把碗放到厨房,路巡又上来了:“我没带睡衣,行朗,我能穿你的衣服睡觉吗?”
出门太急,只来得及揣了两条内裤和绷带。
周行朗是过来常住的,带了很多衣服,睡衣也好几套。他找了一套给路巡,说:“卫生间在那里,热水有点慢。”
躺在床上,周行朗听见浴室里的水声,揉了揉自己的肚皮。路巡是要住这里么?又要跟他睡一起了?他有点焦虑,想了半天,最后磨磨蹭蹭地挪了挪身体,把床让了一半出来。
他贴着墙睡。
听见水声停了,周行朗立马闭眼装睡,他不想面对路巡“我今晚跟你睡一起,介意吗”的问题,反正他睡着了,路巡还是会爬他的床。
路巡穿着小一号的睡衣出来,一身的湿意。
周行朗侧着身子装睡,感觉到灯关了,男人坐在床边,听那动静是在卸下假肢,在缠弹力绷带。
八月很热,但是房间里没开空调,周行朗喜欢吹海风睡觉,很凉快,虽然有蚊子,但他点了蚊香,还插了蚊香液,蚊子进来就是找死。
涨潮的声音格外催眠。
路巡动作很轻地躺下去,面对的是周行朗的后脑勺,他记得自己现在睡的这半张床,是他刚才躺过的。
主动暖好了,让出来给自己,还装睡——路巡在黑暗里无声地露出一个笑。
早上起来,身体好一些了,可还是没什么力气,不想动弹。
二十八岁的身体状态,到底不如十八岁的旺盛时期,周行朗明显感觉到免疫力下降,特别容易生病,而以前无论怎么折腾,下雨在外面乱跑也不会感冒。他想,如果再不锻炼,再过几年就得秃顶、发福。
哪怕这么想,但周行朗还是遵循内心地躺在床上,懒惰地玩了会儿手机,听见下面汽车的声音,趴在窗户前一看——是路巡的特助,给他带了生活用品来,还有他的摄影设备。
这是……要常住的意思?
路巡背着相机上楼,周行朗靠在床头:“你不回去上班吗?”
“今天周六。”他把东西放下,“早上去看了日出,决定多住几天。”路巡走到床边,“下去吃饭还是给你端上来?肚子舒服点了吗?”
“比昨天好。”周行朗坐起身,穿鞋,“我下去吃吧。”
路巡点头,打开行李箱:“我换个衣服。”
早饭是李大娘的女儿姚茜做的,按理说做完早饭就该回家,结果到现在还没走,坐在一楼的吧台椅上,就是为了看帅哥。
帅哥上楼的时候,还跟她说把粥热一下。
房子以前作为民宿,一楼是餐厅和待客的区域,周行朗注意到了罗特助,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罗特助站起来问好:“周总。”
周行朗说:“我吃饭,你要来吗?”
他忙拒绝:“不了不了,您吃,我吃过了。”
姚茜问周行朗打听:“周总,那个大帅哥是你的朋友吗?”
这姑娘是听见周天跃管周行朗叫周总,以为是什么不能惹的大老板,就跟着叫,可几天后发现,不是什么不好招惹的大老板,还会教她画画。
周行朗说是,坐下来喝粥:“就只有这个吗?”
“还有白煮蛋。”
周行朗:“……还有别的吗?”
“你想吃的话,我给你摊个葱油饼。那个很帅的大哥哥说,不能让你吃辛辣刺激的,也不能吃海鲜,得吃清淡的。”
“那个很帅的,不是大哥哥,是叔叔,”周行朗纠正她,“很帅的哥哥是我。”话音刚落,就看见路巡换了一身衣服下楼梯。
人高腿长,是西方人的身材。他仍是长裤打扮,只是长袖衬衫变成了一件府绸的白色短t恤,清爽干净、像大学生样的打扮,却偏偏露出两条肌肉结实的花臂来。
路巡常年穿得正式,是因为有工作,而他的纹身总会给人不好接触的感觉,所以总是遮住,用衣物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十分保守禁欲,也看着没那么“凶恶”。
大概因为这里没有工作,天气也热,索性换了短袖,不过腿还是得藏起来,那是不能见人的秘密,除了周行朗,路巡不希望任何人看见。
周行朗用余光瞥见小姑娘好像看见了什么大明星出场,完全震惊住的模样,咳了一声:“我想吃葱油饼。”
路巡在他旁边坐下来,拿起白煮蛋帮他剥开蛋壳。
“你带了那么多东西,要住多久?”周行朗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粥,一边瞥着他的手指,这手指也长得好,是路巡身上除了脸颊以外,为数不多没有被纹身覆盖的部位,皮肤是像蜂蜜一样的麦色,手指修长,戴了婚戒。
“我在这里待到二十八号再走。”
周行朗记得今天才二十二号:“快一周啊,怎么这么久……”
“拍照。”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他放下勺子。
“这里有宽带,可以在电子设备上处理文件,也可以视频会议,都不是什么问题。”
“哦……”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路巡看着他的表情,低声说:“行朗,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也知道你不喜欢我,二十八号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或许你不愿意过,可对我是很重要的……”他试过放弃,但很难,他放弃和周行朗接触,放任他出去住,一方面也有冷却一下的意思,可只是一听见他生病了,就控制不住了。
结婚纪念日。
周行朗小心地瞥了眼路巡的神情,犹豫了下道:“其实,也不是那么…没有不喜欢……”说着就住嘴了,扭头去看摊葱油饼的小姑娘,和待客区的罗特助。
一瞬间,路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眼睛倏地亮起,定定地凝视住他:“没有不喜欢,是喜欢的意思?”
“就……一点。”周行朗难以启齿地低头,“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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