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通明的夜总会, 女人甜美妖媚的歌声婉转动听,黄包车布满街头, 先生太太们高声谈笑, 暴风雨前片刻喘息时机, 他们淫|靡穷奢, 沉浸于短暂和平享乐之中。
报童在大冬天穿着露出脚趾的假皮鞋,冷的直跺脚, 却又高声吆喝着报纸上的新闻。
“给我来一份。”挽着柏易手的洋派女人从钱包里掏出一块大洋。
报童连忙送上报纸,说了几句吉祥话:“小姐平安如意!”
洋派女人刚刚留洋回来, 穿着一件驼色羊皮大衣,脚下踩着黑色高跟鞋, 烫了细卷发, 嘴上一抹艳色口红, 手里还夹着细烟, 她只看头版头条, 转头对柏易说:“大哥, 时局恐怕是不好了。”
“赵先生和陈先生都离开了上港。”
柏易笑道:“都说赵先生耳目通达,想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 昨日已赴美国。”
女人冷哼一声:“在国内作威作福这些年,如今国难当头,不思报国,不知羞耻。”
“这话可别在爸妈面前说。”柏易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正装,脚下踩着皮鞋,还带着一副金丝眼镜, 正是一副殷实人家大少爷的矜贵模样。
“要不是陈宇,我才不来这个地方。”女人叫柏美茹,是柏易在这个世界的三妹,十二岁被送出了国,在国外待了五年。
柏家是个新派家族,家里四个子女,都在外头留过学,学习先进思想,以思报国。
“学生们已组织好了,明日要上街□□。”柏美茹咬着牙,“我就不信,那些人不听学生的诉求。”
柏易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了,上回抓的人,至今没有放出来。”
上次学生□□,巡捕房抓了人,关了足有三个月,人还没出来。
柏美茹吸了口烟:“如今人民备受磨难,那些上层人士却与虎谋皮,再险人民于不义之地,竟还有复辟的,想重建帝制。”
“爸妈竟还让我们同这些人应酬,难道应酬了他们,我们便能救国救民了?”
柏家的教育就是如此,柏父是最早一批留过洋的人,他年纪渐大,就把救国的任务交给了子女,孩子们自幼耳融目染,就是“国家兴亡,我们有责”。
柏美茹是四个子女中性格最外放的,她排行第三,学问做的好,就是性格不好,容易发脾气,加上优越的生活和留洋回来的经历,让她多了几分优越感。
他们走进了夜总会,大厅里早有人在接待。
“二位便是柏大少和柏三小姐了吧?”接待的是个中年人,梳了个三七分,头上抹了厚重头油,像是戴了顶僵硬的假发,他是五短身材,像个冬瓜,“您这边走,白二爷和陈大少早您两刻到的。”
白二爷是白家的当家,关于他的传言多不胜数,毕竟他才刚过二十生辰,排行老二,却坐了当家的位子,如今上港所有船只都归他管,各式商铺,也都要给他孝敬才能做生意。
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有药厂和纺织厂,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算假话。
他一句话,比驻守上港的将军还要管用。
柏易这次带着柏美茹过来,就是因为柏父想让柏易跟白二爷认识认识,说上几句话,若是能成为朋友便最好,要是成不了,还有柏美茹,柏父想让女儿嫁给白二爷。
柏美茹并不知道,她有先进思想,回国后便说过不想过早结婚,若是结婚,也要自由恋爱,两情相悦为好,让她年纪轻轻便去做个全职太太,她先不接受。
“也不知道陈宇是怎么认识白二的。”柏美茹压低了嗓音,“听说白二为人……手段颇为酷烈。”
柏易面带着笑,跟着接待的人往前走:“别说了,这里到处都是各方耳目,别落人口实。”
柏美茹闭上了嘴,也挂上和柏易一样的笑容。
她小时候父母忙碌,她算是被这个大哥一手带大的,如今不怎么听柏父的话,却很听柏易的。
陈宇是个大高个,他穿着长袍马褂,虽然剪了辫子,身上却还有旧时代的影子,他走过来时目光只盯着柏美茹,可惜柏美茹对他没有兴趣,陈柏两家是世交,可惜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
陈家是帝制的忠实拥垒,向往君主立宪制,柏家却是新社会的中流砥柱,认为非民主自治不能救国。
虽然理念不同,但旧情仍在,两边依旧在走动,只是到了柏易陈宇这一辈,走动已经少了许多,陈家想拉拢在文人学生中间人望高的柏家,便想让陈宇和陈美茹结婚,结两家之好。
陈宇也确实爱慕柏美茹,然而柏美茹看不上陈宇。
“柏哥,美茹。”陈宇是个昂藏青年,文质彬彬,斯文有礼,“跟我来吧,二爷今日心情好,你们说话做事不必太谨慎。”
柏易微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又稳重了几分。”
陈宇:“不稳重不行,我爹为了管我,不知道废了多少根棍子。”
陈美茹知道陈家的意思,便不怎么跟陈宇说话,陈宇目光缠绵的看着她,奈何她心如顽石,不可转也。
三人行至宴会厅门口,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白二爷,无法,这人太过醒目,如群星拱月。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头发梳至脑后,看起来身形削瘦,倒有点文人气质,他年少时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落下了病根,哪怕只看外表,也能看出他的病态虚弱。
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的气势,哪怕他身边有更高大,更强壮的人,都能看出他才是主人。
“白二竟长这个样子。”陈美茹刚回国不久,不曾见过白二的照片,此时称赞道,“若是只看外表气质,绝无人能想到他就是白家二爷。”
“倒有几分赵先生的风采。”
陈宇领着他们穿过人群。
“二爷,这就是我往日同您说过的,柏家的大少爷和三小姐。”陈宇微低着头,这举动是他不自觉做出来的,还没出声就先矮了两分。
柏易和陈美茹一起打招呼:“二爷。”
白二常年皮肤嘴唇苍白,他倒也不端着架子,让侍者端来了四杯酒。
“常听说柏大少为人八面玲珑,又生的漂亮。”白二面无表情,“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陈宇不敢说话了,“漂亮”二字在这个场合,实在显得有些轻佻。
他目光注视着柏易,就怕柏易生气,拂袖而去。
柏易举起酒杯,脸上笑容不减:“得二爷这句话,云庭便不枉此行了。”
云庭是他的字,外人称呼,一般也用这两个字。
白二大约没想到柏易会这么回应,眼中兴味多了几分,到他这个位子,寻常玩乐已经不能让他感到有趣,他笑道:“柏大少若不嫌弃,今夜不如与我携手同欢?”
柏易目不斜视:“求之不得。”
陈宇很有眼力的领走了柏美茹,柏美茹也不抗拒,挽着陈宇的胳膊走了。
“柏老先生如今可好?”白二站在柏易面前,他看着削瘦,却比柏易还要高半个头。
柏易:“父亲还算硬朗。”
白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笑道:“听说老先生跟海岸也有往来?来上港这么久我也无缘一见,可是嫌我铜臭味重?”
柏易表情不变:“二爷说笑,实在是二爷门第高,柏家又非名门望族,难登白家大门。”
白二忽然笑起来,他一笑,举厅安静。
白二一双丹凤眼,五官精致,平时不笑还好,一笑便显得艳丽无双。
可白二脾气古怪,他不爱人夸他外表,且手段酷烈,为人狠辣,久而久之,便无人敢夸他外表。
“柏大少原先是在哪里留学?”白二不笑以后,人们才重新交际起来。
白二不常笑,他若笑,不是极乐就是极怒,若乐,人人都有好处,若怒,人人都要倒霉。
柏易:“俄国。”
白二:“我观柏大少的气质,倒很像法国回来的。”
柏易又拿了一杯酒:“二爷这话怎么说?”
白二眉目含笑:“都是一派的贵气。”
白二忽然话锋一转:“柏大少来港多久了?”
柏易:“满打满算,应有三个月了。”
“想来柏大少还不了解上港。”白二说道,“若是不嫌我庸俗,倒可以时常来找我说说话,我也带大少多看看上港。”
“上港人际复杂,恐怕大少的八面玲珑也到此为止了。”
柏易笑容扩大:“那都是友人胡诌,我若八面玲珑,怎能时至今日才有缘得见二爷?”
“二爷这样的人物,我仰慕已久,可惜一直无缘一见,今日相见,才知二爷气势迫人。”
白二微笑,目光却十足冷漠:“柏大少口舌灵巧,红颜知己应当不少,可惜这场宴会未曾请几位交际花,见不到柏大少撩花手段,倒也是个遗憾。”
柏易不知道这位白二爷是意有所指,还是说话就爱这个腔调,就说:“二爷谬赞了,家里管得严,莫说红颜知己,就是母蚊子也不敢亲近,未倒结婚,不敢于女性往来。”
白二:“柏家果然家教森严,柏大少来得巧,我正有件事要人去办,大少可能相助?”
柏易不敢一口答应:“二爷请讲,若云庭能助,自不推辞。”
白二抬起手来,手指轻触柏易的额角,再向下划过,在柏易的脸颊停下。
“白二兴趣与他人不同,不知大少可愿陪我荒唐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十点还有一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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